故乡的香椿

　　■文/夏爱华

　　多年前，当我离开故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那一点也不起眼的香椿，会以那不绝的清香，萦绕在我的心头。那时的我，总以为故乡那小小的山村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地方。我总以为，我的根，会在此后的年年岁岁，一如既往地深深地扎在城市。我以为，我一定会爱上城市——城市的繁华热闹，城市的时尚多变，城市的没有炊烟的整洁……

　　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早已爱上了城市。当有人问我，你是哪里人的时候，故乡的影子一闪而过，我矜持地反问，你看呢？

　　一定是北京人，你的普通话说得好标准哟！是吗？是啊！说，你到底是不是北京人？你猜对了！人家可是当真相信了呢。

　　是的，我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甚至可以说，是一口标准的“京片子”。这也许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虽然我的父母，永远也说不来普通话，一张嘴人就知道他们是南方人，可是，我却跟他们不一样。语音清脆，仿佛鸟儿啼鸣。从小，在周围人的眼光里，我就看到了他们对我的欣赏。我知道自己是聪慧而美丽的。

　　于是，长大后的我，终于有一天，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小小山村，我的故乡。时值初春，家家户户飘散着香椿的气息，人人都在采香椿。

　　母亲阻止不了我向往城市的梦想，很是无可奈何。我走了，带着一包母亲亲手摘下来的香椿。母亲送我到村口，含泪说一句，要是在城里住不惯，就回来……而我心里，却在倔强地说，不会的。我本是属于城市的，我不会回来了。走进城市，我就爱上了城市。那包香椿，我把它丢进了城市的垃圾桶里。我要斩断一切与乡村的联系，我要变成城里人。

　　很快地，我与城市就和谐地融为一体。城市是我，我就是城市。而乡村，像卑微的灰姑娘，在我的记忆里，一点点地淡漠了印象，直到消失。

　　又是一年春来早。当一包沉甸甸的思念被我小心地拎回家，摆在桌上。在城市落日的余晖下，我左猜右想，却怎么也猜不出包里的内容。是的，故乡于我已经变得陌生了。而故乡的风物，我早已想不起来。当我轻轻地打开那个朴实的邮包，香气便扑鼻而来——啊，原来是来自故乡的香椿！

　　捧着香椿，遥远的故乡便近在眼前——我的眼前，山泉叮冬，小道弯弯。清晨野花的芬芳，傍晚牧童的歌声，小河边正在洗衣的村妇，农田里正在劳作的乡亲，以及大片大片的油菜地——晚春四月，油菜正在开花。而香椿，早已四处飘香……

　　两行思乡的热泪，缓缓地滑过我的面庞。哦，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城市容纳了我的身，而我的心依然留在故乡。浸润着香椿的鲜嫩的绿色，我的心才会生机盎然，春草般欣欣向荣。多年来，故乡一直在我心灵最深处栖息，像一棵树。一岁一枯荣，而又永葆青春。是的，故乡在我心中，永远不老，永远年轻，永远郁郁葱葱。故乡的香椿，就这样，一年一年，浸润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