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门

　　高密市明连君(村民)

　　光辰老嬷嬷除了会叫魂外，还会治一大些小毛小病。比如，谁家的小孩子胳膊脱了臼或脚脖子崴了踝，光辰老嬷嬷用手摸摸，然后握住胳膊或捏住脚轻轻一促，只听“嘎吧”一声，胳膊或踝骨就复了位，一点也不痛，孩子也不大哭大叫。再比如，一生日两岁的小孩子拉肚子，光辰老嬷嬷用食指在烧柴草的锅肚脐上抹一指头肚灰，按在小孩子的舌头上往外一擦，一连三天，一天按擦一次，也能治好小孩的拉肚子。还有，不管大人或是孩子，围腰起了红疹子，叫“蛇带疹”，光辰老嬷嬷用麻匹搓一根粗麻线，两手绷紧了，刮腰上的疹子，把疹子全刮破，过一两天如果再起疹子，就再刮，用不了三五次，就刮好了。

　　光辰老嬷嬷越好用，越出名，来找的人就越多，家里整天人来人往地不断。但凡来人，她先看看来人的脸色，或瞅瞅来人的走相，不用到近前，她就能大体上判断出来人是什么毛病。她从不看来的人手里拿没拿东西，也从不烦气人，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碰上哭闹的孩子，老嬷嬷就拿个杏拿个桃的先把孩子哄欢喜了，再给孩子理弄。当然，也有一些不过意的，或买个西瓜或拿两包饼干送给老嬷嬷，老嬷嬷也不计较多少。

　　光辰老嬷嬷有个儿子叫怀新，怀新有个媳妇，外人都称呼她“怀新家”。她常对婆婆说：“用着好用了，都也不自觉，不管来几趟，都空着两个爪子。再往下，谁再不拿东西，就不给谁治！”儿媳妇说归说，可老嬷嬷该怎么看还怎么看，该怎么治还怎么治。

　　光辰老嬷嬷活到八十多岁，无疾而终。她死后，有不少来送烧纸的。出殡时，光送的烧纸一地排车还没装了。怀新家身穿白孝衫，一脸的不高兴。当着众人的面，大声挖苦着：“活着的时候不送，这会儿死了装好样的！送些这好做什么？又不好吃不好喝的，还不是一把火烧了！”

　　光辰老嬷嬷临去世前，怀新家叫婆婆把手艺传给她。老嬷嬷虽然知道儿媳妇的心境和为人处事，但她还是把自己的所会所能全都教了。

　　换上儿媳妇掌门立户，她和老嬷嬷相反。但凡来人求着她，先看来人手里拿没拿东西，有没有礼物。拿礼物的，她笑脸相迎，快给看快给治。没拿礼物的，她把脸一挂搭，不是抢白人家：“你没看着，我正忙着！”就是推托：“今日没空，隔天再来吧！”怀新家给人看了病或叫了魂，只要好了，就得来对她说说。叫人来说的目的，就是拿东西来感谢她。如果不来说被她碰见了，她会没好气地粗声大嗓问：“好了没？”回答：“好了。”怀新家就气狠狠地道一句：“好了也不和我说说！”

　　姓姜的一个独身半老汉子，腰上起红疹，他拿着礼物找怀新家看，怀新家说是蛇带疹，用麻线给他刮，刮了四五次。每次来，姜老汉都是拿着东西，从来不空手，总共花了一百多块钱，但一直没怎么见轻，后来还是上医疗室连打针加吃药才治好的。可怀新家逢人就说姜老汉的蛇带疹是她给治好的。并说，他上这里治才花几个钱？要是上医院，顶少也得花个千儿八百的！言外之意，是嫌姜老汉拿东西拿少了。

　　类似的这些事，有亲身碰到的，也有背后互相串通知道的。很快，怀新家的为人处事就透了明。都知道怀新家财迷打底子，两眼光看着东西了。再者，急东西也不要紧，能治好了病也中呀！可都觉出来了，怀新家既不会拿胳膊正腿，也不会试脉叫魂，纯粹是糊弄人。果然不出光辰老嬷嬷所料，不出一年，怀新家就泥了门，再没有找她看病叫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