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匈奴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1日15:52 大众网-农村大众

  他们相貌奇特,以畜牧为业,以掠夺为荣,被贬称为鬼方、土方、犬戎……他们曾屡与中原王朝发生冲突,成为华夏各族在北方的劲敌,以致汉武帝不惜牺牲几乎全国一半的人口也要将其驱逐出境。在西方人的词汇里,他们是极端凶恶者的代名词。也正是他们,引发了整个欧洲民族的大迁徙,并导致罗马帝国的崩溃。

  他们就是被西方历史称为“上帝之鞭”、“上帝的惩罚”的无所畏惧的牧人和战士———匈奴人。当匈奴王阿提拉在婚礼后暴死,他们的帝国也就很快瓦解了———匈奴作为一个民族也从此在历史上消失……

  然而,在当年匈奴人曾统治过的土地,人们仍然敬仰和怀念阿提拉的英雄气概。至今,匈牙利和土耳其,阿提拉仍然是男孩子们取名用字,甚至有人自称是阿提拉的后代。除此,匈奴人还给欧洲留下了另一件东西:阿提拉在征伐高卢失败后,于次年攻掠意大利的阿奎利亚。一些农人和渔民(被称为威尼蒂人)为了躲避战争,来到了亚德里亚海边一片充满沼泽的半岛。历经数百年的经营,他们在那里建立起了一座欧洲最美丽、最发达的城邦,这就是后来的威尼斯共和国。也许,匈奴民族在亚欧大草原上的几百年飘荡,是世界史上最悲壮的史诗……

  鬼魔之前身?

  他们“身材矮而粗壮,大头大脸,高颧骨,塌鼻子,胡须浓密,佩一只耳环。除了头顶留着一束头发,其余部分都剃光。身穿开衩长袍,袍袖在手腕处收紧。脚蹬皮鞋,宽大的裤子以皮带在脚腕处扎紧。弓箭袋挂在腰间,箭头朝着右边。”这是一千多年来欧洲传说中的匈奴形象。“圆脸、扩目、浓髯,短腿熊腰,皂靴短甲。”这是中国历代寺庙中恶魔的塑造摹本———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在2000多年前的汉代,印度的佛教传入中原,无论是弥勒佛还是观世音,凡是慈悲为怀的佛,都被中原人塑造成了自己的形象,而被佛降伏了的恶魔却被刻画成了这般模样。应该说,长着如此面目的人给中原百姓留下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

  相传,长着这样嘴脸的人来自草原,是一群骑快马、搭硬弓、舞弯刀、嗜抢掠、以杀人为乐的蛮族。“五月己巳,有来艰自西,长友角告曰:工方出侵我田,(掠走)七十五人。辛卯,有来艰自北,又妻竹告曰:土方侵我田,(掠走)十人。丁酉,有来艰自西,止嘎告曰:土方征于我东,二邑,工方亦侵我西田。丁未,自(逃亡)六人。”这段甲骨文记载的是,在不到三十天的时间里,分别有长友角、又妻竹、止嘎三人4次报告了工方与土方的入侵。这里所说的土方,就是西北草原的游牧部落。这是迄今发现的北方游牧部落南侵的最早的记载。

  3000多年前,生活在今天内蒙古鄂尔多斯、山西与河北北部的游牧部落经常南侵中原的商、周王朝,侵扰目的在于抢夺粮食和牲畜,很多中原人成了凶狠的草原游牧骑士的刀下鬼。人们将来自西北草原杀人如麻的部落民叫做“猃狁”。狁,本意是长嘴的恶犬,以此称呼北方游牧部落民,寓意有二:其一是贬低;其二认为此部落民甚是凶残且贪得无厌。猃狁就是被国内史学界认定的最早的匈奴。

  此时的猃狁虽处于以部落为聚合单位的原始社会时期,但比起已进入农耕时代的中原人,他们更早开始使用马匹。因为以马代步,中原的农耕民族对袭来如闪电,退去如疾风的猃狁束手无策。到了春秋战国,猃狁被中原人改称为“北戎”。以“戎”相称,说明来自北边的侵扰已不像从前的猃狁“咬”一口就跑了,而是将侵扰抢掠作为家常便饭。为了防范北戎,赵、秦、魏、燕不约而同地采用了一个劳民伤财但略有效果的笨办法,这就是修筑高墙。

  高高的围墙对无心恋战的小股北戎的确起到了监视作用,但对于有计划南侵的大股北戎,高墙的作用微乎其微。有备而来的北戎骑兵轮番将沙袋堆积在墙下,待堆得与高墙等高时,骑兵便冲上高墙,高墙在多数情况下只是被动挨打的摆设。中原诸国常年苦战北戎,但却屡战屡败。

  受北戎侵害尤甚的赵国,当王权传到武灵王手里时,武灵王痛定思痛:为什么赵国士兵总不是北戎对手?有大臣指出了个中缘由,这就是穿长袍、驾重车的赵国军队比起北戎骑兵缺少机动性。于是,武灵王决定,效仿北戎改长袍为长裤,变战车为轻骑,这就是“胡服骑射”一词的由来。改革后的赵国军队果然有能力与北戎交手了。双方你来我往,赵国军队不再是常败之师了。秦统一中原后,将过去诸国修建的分段的城墙连接在一起———令当今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万里长城被建了起来。长城东起渤海,西至临洮,沿着一道天然的界限将中原农耕区和西北游牧区阻隔开来,形成了一道绵延万里的立体防线。就在秦不辞辛劳地搭建自家院墙时,墙外的匈奴完成了统一。统一后的匈奴战斗力更强了,对中原的侵扰愈发频繁(此时,中原人把北戎改称为“匈奴”)。

  功在杀人多

  匈奴人一向崇武善战,每番征战,武士们都以猎取多少颗敌人的头颅作为论功请赏的依据。他们死后,坟冢上会被摆上一些香瓜大小的鹅卵石———石头的多少显示死者生前宰杀敌人的数量。在逐水草而居的迁徙中,所有的匈奴人都会被编进作战单位,随时参与战斗。匈奴的战术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诱敌深入,然后在蛮荒之地埋伏,待敌进入口袋状的包围圈,便以密集弓箭射之,在敌军慌作一团时,匈奴兵便骑着马冲击敌军而一举灭之。

  在汉王朝建立的第七年,也就是公元前200年,匈奴大军入侵山西,兵围太原。汉高祖刘邦亲率救兵抗击敌寇,但却被30余万匈奴骑兵围困在白登山(在今大同地区)七昼夜。匈奴并不想侵占汉的地盘,南侵的目的就是想得到粮食、牲畜和财宝。被围得动弹不得的刘邦放下了天朝的架子,屈尊派人与匈奴讲和。经过和谈,刘邦在宫里找了一个漂亮的宫女,号称公主,嫁给匈奴首领,终于换得了匈奴的撤军。虽然将美女献给敌人消灾媾和不是刘邦的首创,但这的确使堂堂汉朝丢尽了颜面。历史上中原政权与草原帝国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事以汉朝大败、匈奴大胜收了场。

  在平静了半个世纪后,匈奴大军在公元前167年-前142年的25年间又3次东侵,兵至彭阳(长安以西),直接威胁汉都长安。对于匈奴的屡屡侵扰,刚刚继承了帝位的武帝刘彻,决定主动出击。自此,汉、匈之间的战争不再是汉廷的消极防御。武帝元光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29年,武帝封卫青为大将军。汉军出击远征至翁金河畔,大败匈奴。但匈奴元气未伤。

  8年后,卫青的外甥、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军西征。西部征战很是艰苦,为了鼓舞士气并保持军队的战斗力,霍去病鼓励士兵闲暇时以蹴鞠———也就是今天的足球娱乐。此举,不但强化了士兵的体质,又活跃了军旅生活。经过10年征战,汉军大败匈奴,占领了凉州(今甘肃武威)、甘州和瓜州等地。汉武帝于公元前127-前111年相继建立了武威、张掖、酒泉和敦煌四郡,从此,连通东西的经济大动脉———丝绸之路开通了。

  上帝之鞭

  匈奴是历史上唯一对当时三大帝国(汉、波斯、罗马)均构成过直接威胁的种族。不论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观点,事实上是匈奴人促成了欧洲历史发展的转折。他们把丛林里的日耳曼人推上了历史舞台,并与后者一起摧枯拉朽般地结束了罗马人的时代。几个世纪以后,阿提拉(Attila)被罗马人和日耳曼人一致称为“上帝之鞭”、“上帝的惩罚”,表达了整个欧洲对匈奴的恐惧和无奈。这个令人惊悚的称号至今还保留在一个意大利修道院的阿提拉浮雕头像下面。的确,是匈奴人挥起了欧洲历史战车转向的第一鞭———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上帝之鞭。

  公元91年,匈奴在与中原上千年的战争中终于落败,在东方已无生存空间的匈奴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迁徙(严格地说应该叫做大逃亡)。背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匈奴人慢慢地西去,这一走,整整两百年,似乎匈奴人就此在地球上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直到4世纪末,一群像是从草甸里钻出来的凶悍的骑兵挥舞着腰刀冲进了阿兰聊国(即汉代西域大国奄蔡,一般认为在今天的黑海东北和里海西北地区),当入侵者满载而去后,阿兰聊国变成了一座死城———任何活物都被入侵者杀了———当他们知道这些入侵者并不是从地下钻出来的,而是来自曾被东方的中原人打得落荒而逃的匈奴时,整个西方被震惊了。

  阿兰聊国灭亡后没几天,当西方诸国还沉浸在惊诧和惊恐之中时,一场更大的浩劫像飓风一样席卷了欧洲大陆。公元374年,匈奴铁骑入侵东哥特,如同他们的前辈一样,匈奴铁骑来时排山倒海,去时十室九空,转瞬之间,东哥特王国就被灭国了。西哥特国得知东哥特的遭遇后立刻在德涅斯特河畔排兵布阵,希望凭借天险阻止来势汹汹的匈奴。哪曾想,匈奴骑兵避实就虚,在德涅斯特河上游偷渡过河后夜袭敌营,重创西哥特军。公元400年,匈奴大军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追击哥特人,古老富庶的意大利也成了匈奴抢掠的对象。又一次满载而去的匈奴班师喀尔巴阡山以东进行休整———匈奴施行的是以战养战的战争策略。守着废墟,心有余悸的罗马人将匈奴称为Huns,即野蛮之族。整个欧洲战火不断,匈奴成了欧洲大陆新的主宰,就连罗马也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以向匈奴进贡换取和平———匈奴在西方找回了在东方丧失的荣光。

  在唯唯诺诺向匈奴进了五十多年贡以后,罗马人自以为可以和匈奴抗衡了。公元451年的9月20日,从这天的凌晨开始,在位于法国东北部香槟平原一座叫沙隆(Chalons)的小城,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战开始了(它被英国学者克瑞西勋爵评为世界史上最重要的15次会战之一)。会战的一方是罗马帝国,另一方是匈奴。此次会战双方一共投入了百万大军。临近傍晚,战斗结束了,16多万人在这一天里丢掉了性命。

  会战的结果,匈奴输了这一回合。失利的匈奴首领阿提拉以马鞍堆起小山,小山上挤着嫔妃,堆满金银珠宝,阿提拉端坐其间,这真有些破釜沉舟的感觉———一旦彻底战败,阿提拉将与珠宝和嫔妃一起自焚。阿提拉有着典型的匈奴人的外形,宽阔的臂膀上顶着一颗硕大的头颅,面色黝黑,胡须粗硬,鼻子扁平,一对鹰一般的小眼睛让人不寒而栗。和那些简单粗暴的蛮族首领不同的是,阿提拉不但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还是一位出类拔萃的政治家。在与罗马人大会战的16年前,也就是公元435年,阿提拉杀了自己的哥哥,夺取了匈奴的最高统治权。

  自此,恐怖的“上帝之鞭”在欧洲大陆挥舞。

  在刚夺取了匈奴最高统治权的第6年,阿提拉就已经向东罗马帝国宣战了。匈奴大军渡过多瑙河,横穿今天的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劫掠了色雷斯。东罗马帝国慌忙迎战,但是,在匈奴骑兵弓箭手的冲击下,东罗马帝国的重兵不堪一击,东罗马帝国几乎崩溃。公元448年,无力再战的东罗马帝国割地求和,将多瑙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割让给了匈奴。公元451年,阿提拉在与西罗马的联姻要求遭到拒绝后,开始进攻西罗马帝国,这就有了前边所说的香槟平原的大会战。虽说此番交手阿提拉输了,但阿提拉并没有在簇拥珠宝和嫔妃的小山上自焚,因为罗马大军莫名其妙地撤走了。

  公元452年,得到了喘息机会的匈奴再度进犯罗马,罗马人犯下的错误终于在这一年得到了报应,意大利北部的所有城市都遭到了匈奴铁骑的践踏。罗马皇帝慌忙派人与匈奴议和。或许是上帝也不想罗马帝国就此灭亡,就在这个当口,匈奴军中突发瘟疫,许多士兵不战而亡,加上罗马援军也将到达,审时度势,阿提拉答应了罗马皇帝议和的要求。不过,在撤军时阿提拉放出了话,如果罗马皇帝还是不肯将他的妹妹荷诺利亚公主送给他,匈奴大军还是会杀回来的。

  阿提拉并没有娶到罗马公主,这倒不是因为罗马皇帝打败了匈奴不肯接受阿提拉的要求,而是因为阿提拉撤军没过多久,这位“神中之神”就死于他的新婚洞房之内了(阿提拉被当时的人认为死于循环系统疾病,有关他被新婚妻子伊尔迪科谋杀的说法直到百年之后才出现)。这位卓然超群的匈奴王突然死亡所造成的巨大的权力真空,令他的许多儿子和党羽很不习惯,他们陷入了内讧和争夺。454年,东哥特人和其他日尔曼部落起兵造反,阿提拉的儿子们无法对付这种局面,帝国迅即瓦解了。从此以后,东哥特人定居在潘诺尼亚,匈奴人则定居在多瑙河下游和俄罗斯南部地区,渐渐融合于其他民族。他们后来信仰了基督教,学会了农业,并作为一种势力又继续存在了几百年。7世纪时,东罗马皇帝还招募过匈奴士兵同波斯人打仗。

  如果中原人穷追匈奴至欧洲,世界将会怎样?

  罗马史学家阿密安·马瑟利讷斯(AmmianusMarcellinus)对匈奴人做过这样一段描述:“匈奴人比欧洲所有的蛮族还要野蛮很多。他们天生丑怪,四肢粗短,躯干壮硕,大脑袋,罗圈腿,整个身体的线条就好像是上帝用斧头在一块老树根上随便砍出来的一样。他们吃半生不熟的兽肉,或者是地里挖出来的草根,从来不用调料;穿粗糙的亚麻布衣服,或者是鼠皮袍子,一件衣服上身以后就再也不洗不换,直到破烂不堪。他们在马背上生长,可以几天几夜不下马。打仗的时候,他们很少排成整齐的队形,时而分散,时而聚集,来去如风,往往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就已经冲到眼前,而杀戮劫掠一番后又迅速离去。他们是非常可怕的敌人,在远处他们飞快地射箭,来到近前他们用剑与敌格斗,舍身忘死骁勇无比,当敌人拚命招架时他们会突然甩出绳套,将敌人缚倒在地,动弹不得。”就是这样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在东方,匈奴溃败了;在西方,匈奴鼎盛了———为什么在东方被打得落荒而逃的匈奴,逃到了西方却成了新的霸主?这一点令学者们难以解释。有学者做过这样的设想:如果中原人穷追匈奴至欧洲,如果消灭了匈奴的东方人留在了欧洲,结果会怎样?虽然历史无法假设,然而,无论东来还是西去,作为一个强悍的民族,匈奴就像一股浓烈的烟云,在弥漫了亚欧大陆一段时间后,永远地消失了———被湮没在东方与西方的原住民锲而不舍的执著的血脉之中了。

  (据《新知客》)

爱问(iA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