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的上海人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3日11:50 上海青年报

  ■文/董德兴

  光阴荏苒,当年沈善增的长篇小说《正常人》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时,我为之写过评论《现实的也是合理的》,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正常人》由上海书店出版社增订重版。本来,一部优秀之作,应读者的需求,一版再版,也是正常的事,但在如今泡沫翻腾、浮躁喧嚣,甚至“作家不坏,读者不爱”的语境中,写“正常人”情感的《正常人》能在寂寞十五年后重版,就好像不太“正常”了。十五年,语境的变化眼花缭乱,有多少当年的轰动之作,今天都不能卒读,而使《正常人》能经得起大浪淘沙的时间考验的艺术魅力何在呢?

  一部优秀之作,一部传世之作,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这次我重读《正常人》,特别读出了一点新的感受,《正常人》写出了上海人的有尊严的人生态度。

  《正常人》下部中有一段“我”感到受到侮辱,和社会青年蒯虎的冲突一触即发的描写。在“拳头底下出真理”的时代,“我”这样的文弱书生这样的敏感反应,正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心理。这是自发的维护人格尊严的心理。《正常人》中对这一类心理的描写很多,可以说,“正常人”的定义之一,就是要活得有尊严。“我”对送礼的厌恶,就出于为了求人而送礼,对人格有损,所以“我”信奉“事不求人品自高”。坏分子管俊尽管可能有种种缺点、劣迹,但他处处维护自身尊严,摆出一副“士可杀而不可侮”的姿态,对“我”的价值观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但上海人的有尊严的生活态度,不是取一种硬性的对抗态度,而是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掐会算的老马熬到“官非”期满爆发,洪流与夺爱的白腊克在帐子里喝酒交谈,都是十足上海人的情感反应方式。这种以柔克刚的维护尊严的方法,不是对上海人的内心世界、文化性格有入骨的了解,是不能发现,更不能作审美观照的。

  在文化大革命这样的乱世中,怎么有尊严地活着,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个严峻的问题。但即使有权有势者,即使在歌舞升平的太平年代,在充满诱惑、富有机会的环境中,活得有尊严,同样是个严峻的问题。压迫和利诱,同样对人格尊严构成莫大的威胁。“我”的阿爷将之上升到哲理高度:“天下的事情乖人一半,笨人一半……笨人切忌学乖。笨人学乖学不像就变半吊子。半吊子最可恶”,这是“正常人”的哲学,也是上海人的哲学。

  上海的文明,是现代中国的城市文明的代表。但过去谈到海派文化,谈到上海人的文化性格,看到负面因素的多,看到上海人性格中的“小市民”心理多,而从审美方面发现上海人性格的积极方面的少,这样的认识,至少对在中国发扬城市文明是不利的,因为我们学来的城市文明只能是一些皮相的光怪陆离、物欲横流。我在这些年的研究中注意到,上海其实出了一批受到《正常人》明显影响的长篇小说,如阮海彪的《死是容易的》、《欲是不灭的》,郑芸的《恐惧的情感》,沈嘉禄的《暗香浮动》,俞画屏的《青春误区》,宓明道的《心灵的天堂》,这些小说,除了形式上受《正常人》的兴奋点转移法叙述的影响外,都着力刻画了追求有尊严地活着的上海人的形象。这个“《正常人》现象”或“《正常人》流派”,是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值得重视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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