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距离接近大师——量子化学泰斗潘毓刚故乡情结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4日09:27 南方日报

  程贤章

  潘毓刚先生是改革开放我国请进国门的第一批外籍华人专家。除了西装领带,我没有发现这位泰斗与常人有什么特别。中等个儿的身材,十分熟悉的脸庞。啊,不就是故乡客家人的脸孔吗?

  我发现他双手置在面前的圆桌上,如伸出前爪的狮子,目光锐利如电光。这个细节,凡人一百个做不到。我终于醒悟,我身边坐着的就是来自西半球的智者、学问家。普通人的一副脑袋,却洋溢着灿烂的奇光异彩和科学文明。

  零距离接近量子化学泰斗,还想写一篇采访笔记,确实有点儿不踏实。如果我接近的是人文科学家,哪怕是历史、哲学、社会科学甚至文物考古,我至少一知半解,都不会穷于应付。但我现在面对的是科学家、量子化学泰斗——美籍华人潘毓刚。他的专业对我这位“科盲”来说,全是一片空白。我们交谈起来有话题吗?

  潘毓刚先生,美籍华人,耶鲁大学和密执根州大学理论化学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后。

  改革开放之初,根据邓小平同志指示,中国科学院于1980年聘请首批海外华人及大陆各学科顶尖科学家10人为中科院名誉教授,为中国四化建设作参谋顾问。他们是物理方面的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吴健雄;化学方面的潘毓刚、李远哲;数学方面的陈省身、林家翘及生物方面的吴瑞、牛满江(大陆)。中国科学院院长方毅亲为各人颁发聘书,赠送纪念品,聘他为中科院名誉教授,潘教授为中国科技、教育改革提出不少有益建议。可见,潘毓刚先生是改革开放我国请进国门的第一批外籍华人专家。谈话中,知道潘毓刚和我国好些国家领导人和著名科学家都是老朋友。这无疑增加了我的兴趣,但也加大了我采访的困难度。

  泰斗只是一普通的凡人

  原来采访的地点是嘉应学院的“亮湖楼”。但潘先生与他表弟、我的好友谢永昌商量,改变见面的地点,亲自到梅江岸边我的住所作客。

  我很惊讶!我接待的这位科学泰斗仪表没有什么特别。西装不毕挺,领带很普通。除了西装领带,我没有发现这位泰斗与常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中等个儿的身材,十分熟悉的脸庞。啊,不就是故乡客家人的脸孔吗?我心仪的大师泰斗的绅士高贵的形象,见面的一刹那立即荡然无存!

  我起身让座。我惯常坐的铁梨木雕花方圈椅,古老而牢固。我唯一接待尊敬客人的仪式就是起身离开这清式椅子给客人让座。

  “你是科学泰斗,大师,潘博士,你应该坐这椅子。”我把潘毓刚推到那古老椅子上,虽半推半就,他终于坐在那把椅子上。我发现他双手置在面前的圆桌上,双目扫描客厅周围。他嘴唇微微张合,好像喃喃自语“文化”。搁置桌上的双手,如伸出前爪的狮子,目光锐利如电光。这个细节,凡人一百个做不到。我终于醒悟,我身边坐着的就是来自西半球的智者、学问家。普通人的一副脑袋,却洋溢着灿烂的奇光异彩和科学文明。

  来个无规则的谈话

  “程先生,你今天不会请我来谈量子化学吧?”这话本应是我来说的。幸运幸运。他这句话解除了我见面前的疑虑与紧张。

  “那谈什么?”态度和蔼可亲。这无疑是一颗定心丸。我对他说:“闲聊好不好?谈你对祖国、你对改革开放、你对祖国教育,甚至客家文化的看法好不好?一、我没有采访提纲;二、我不作记录,我们聊天,无规则聊天。”“太好了!”潘博士把手一挥,“你知道吗?我在全世界兼任32间大学的客座教授。遍布美洲、欧洲、日本和中国,我每天除了写书、写论文,就是到各大学讲学。课题和内容都离不开量子化学。量子化学是新课题,对人类也有很大贡献。但懂这门化学专业知识的人并不多,每天都离不开这门专业的话题是否单调枯燥,会不会有‘曲高和寡’的感觉?其实我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我对哲学、历史学、社会学、经济学特别是文学都有兴趣。台湾作家李敖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他的新作作序;我也给他的文学作品写序。我也想看你的小说呀。”就是潘毓刚这番话,把谈话的闷罐子打破了。

  给李敖的书写序言

  我说,李敖在中国有数亿读者,他来大陆北京、上海演讲就刮起了李敖旋风。我也喜欢李敖,孤傲、坦诚,敢说敢当,从不说违心的话。他固执、偏激,例如对鲁迅的评价,本人就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影响李敖的人格魅力。

  潘毓刚很高兴,他说:“大陆有你这个胸怀坦荡的读者,我也代李敖高兴。其实,李敖也是个性情中人,也有七情六欲,他这人乌鸦嘴、菩萨心。不能相信媒体对李敖的渲染和丑化。李敖只有两个妻子,第一个是娱乐圈名人,结婚3个月就离异。他风流潇洒,但绝不乱来,保持人格的尊严。”

  我说:“听说李敖也给你的科学随笔写序。他在序中说,如果潘毓刚去当人文学家,去当作家,成就会比当科学家大。”

  潘毓刚笑了:“李敖好开玩笑。李敖搞他这一门才华如滔滔江水,稿费收入也不少。凤凰卫视的《李敖有话说》,月薪就100万(港元?)如果换上潘毓刚去当作家,除了在家吃饭,恐怕连小馆也吃不起。”

  我说:“你和杨振宁、李政道、牛满江等大师都是改革开放初期国家领导人请的外国籍顾问,可否谈谈这方面的感受?”

  潘毓刚说:“改革开放初期,大门一打开,感觉外国什么都新鲜,特别是青年人,崇美思想比较严重,年轻人在美国留学几年,回国后都分配到政府部门。作发展方案时都‘批发’美国那一套。我对几位中央领导人说,他们在美国几年?对美国了解很皮毛。年轻人觉得美国什么都好,想全盘照搬。对年轻人的话要分析。西方的东西,目前中国学不了。比如‘民主’,比如通才教育,中国目前都不能照搬。有一次,我要求国家一位领导人派我到西北一个最穷的县去看。我到了一个村,村容很清洁。进了好几户人家,连堆鸡屎都看不到。回去我对那位领导人说:‘我去的地方连堆鸡屎都看不到。哪是贫困农村?’那位领导人说,可能上级通知有外国人要来参观,外国人爱清洁,所以打扫得特别干净。我说,我一个知识分子下乡村民都作秀,你们做大官的下去能看到真实情况吗?那位领导人说,潘博士,我们这些官员都是从基层上来的,他们的手法花样我们都知道,甚至做过。我真佩服这位领导人的坦诚。我觉得这主要是中国对我们的尊重。一个是国家方针大计,一个是农村的清洁村容。这是我从好几个院子看不到一堆鸡屎引发的联想。”直言不讳,这就是科学家,这就是潘毓刚。

  美国通才教育不一定适合中国。嘉应学院应着力办好本科

  潘毓刚说:“中国的大学羡慕美国的通才教育,我国的基础教育小学基础都没打好。理科的人要学文科;文科的人要学理科。本门专业都学不好,还要学毫不相干的科学门类,除了个别名牌大学,通才教育在中国目前行不通。而且,美国教育制度也还没定型,也在实践中改进。吸收他们的营养很重要,但不能照搬。”说到嘉应学院,潘毓刚发表独特的意见:“嘉应学院应全力办好本科。你设硕士学位,有什么名牌教授?学生的来源靠考分分配,基础较差。你培养的硕士在社会上牌子不亮,何苦乃尔?还是全力办好本科,把本科办好对嘉应学院也是不简单的贡献。搞科研也不容易。我说搞科研要设备、要资金、要人才。哪里来资金?哪里有大专家肯到科研设备缺乏、待遇不高的大学搞科研?嘉应学院倒是有两个优势,例如客家研究院,因为这里地处客都,出来的成果容易被社会承认。另外环保专业也不妨投放更多的资金和人力,嘉应学院周围有山有水,有工厂、农业、城乡,怎样治理城市污染、农村环境污染和水源清洁,大有文章可做。不怕与其它大学雷同,你们地处的环境是其他大学没有的。梅州市委提出‘文化梅州’的战略口号,我十分赞成。理解它不能太狭隘,排除污染,清洁水源,清洁环境不就是‘文化梅州’的一项重要内容么?我想‘文化梅州’就要加强基础教育,发展中等技术教育,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和道德素质,提高青年人就业率。台湾如果有什么地方可借鉴的话,就是在上世纪60年代开始大力发展技能培训。那时台湾大学像我们这一辈,就到美国和欧洲求学去了,发展台湾经济的中坚力量就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中等技术人员。到现在,台湾企业的掌门人还是那些中等技术学校培训的中等技术人员。”

  对招商引资,潘毓刚希望外商老板以平和的心态盈利。梅州的劳动力、土地都廉价,这就是很好的环境。要珍惜梅州人民的土地、厂房、宿舍,店铺够用就好,你占用太多的土地,农民就会有损失,更不能先圈地后投资。企业老板对贫困山区的心要慈悲。

  潘毓刚还就土改扩大了打击面,误伤了许多爱国华侨;三年困难时期、文革10年给干部群众带来浩劫等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任何事物都有它的运行规律。你不相信,要逆转它,后果便不堪设想。爱国爱乡之心人皆有之。今年我一月份回来一次,12月份又回来一次,如果没有那割不断的故乡情结,就不会从美国万里飞行回故乡探望。我1947年离开家乡,自己年纪越大,就更深深迷恋故乡的山水乡情……

  中午一顿便饭,就是鱼胶猪肚汤、丙村开锅肉丸,酿豆腐、番薯叶。梅州日报李伟国、刘军两位报人陪同。潘毓刚的食量很少,却吃得津津有味,我自责这顿粗茶淡饭,太简单了。潘教授说,这比美国人请客丰富多了。在美国,请客时餐桌上每人一盘,一块牛肉、沙拉、一个面包、一杯咖啡红茶就算请客了。这餐桌上,有两样菜我最喜欢,一样是番薯叶,一样是开锅肉丸。这两样菜,你走遍欧美花再多的钱也吃不到。

  临别的时候,我送潘毓刚教授一本我写的小说《仙人洞》,一块很小的清代红丝砚。潘毓刚高兴地对他表弟谢永昌说:“故乡友人的赠品,很宝贵,收起来吧。半个月后,程先生会收到李敖给我写序的小册子。”

  一个上午4个钟头零距离和科学泰斗接触,就在欢快愉悦、平等和蔼,亲切坦诚的交谈中度过,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2006年12月13日冬雨沥沥声中

  图:

  程贤章(左)与潘毓刚相谈甚欢。

  侃侃而谈的潘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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