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女人

　　■文/孔明珠

　　101女人最大的特征是满头卷发筒，好像时刻准备换身衣服赴一个酒席。可是我见到她最多的是手握一根“窝叉头”从自家铁门里跑出来，不是去晾一块破布就是去收哪条裤子。真奇怪每次走到她家门口都能撞见她，她不是一直支着耳朵候在门背后吧？

　　我们楼没有保安，也没有门房间，自行车在走廊塞满，101女人很不满意她家门口有车挡道，用一个破啤酒木格占了左面，而右面的4辆车就靠她随时出来视察整理，绝不允许尾部突出几分，影响到她开门。

　　101女人很瘦，脸色蜡黄，她从来不和你对视，一副很清高的样子，脚步拖地，情状慵懒，和贵妇一样有大把的时间挥霍，遗憾的是她没有机会把头上的卷发筒拿下来，梳一梳，喷上发胶，换上新衣然后出门赴宴。她很早就不做事了，也许是长病假，也许是下岗，也许是从外地调回来的。

　　看得出她的老公是个老实人，在工厂上班的，儿子不穿校服是读职校的，一家子在占领这套大公寓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公寓中原本是一位中风偏瘫的高女人和一位谨慎沉默的矮老头，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不知怎样一来相继死去，无声无息地就搬来了他们，听说是老头老太的儿子。

　　101女人很爱干净，从她一直走进走出晾晒东西就可以知道，她也吃得少，经常喝汤滋补的话脸色不会那样，还有点，她心思用太多，费神。101女人和我说过惟一一句话，那天我着急忘了锁车，她气喘吁吁爬上楼来交给我钥匙，喜出望外之余我听到她说，今天你放车的位置是我儿子的！

　　大楼里自行车三天两头失窃，晚报稍稍迟点拿就被人抽去，关键就在没装电控防盗铁门。两隔壁的邻居都装上了厚重的门，楼上楼下对讲，跑进跑出咔嗒自动关闭，可是我们楼就卡在101女人那里，她死活不同意，不肯缴钱。三年来楼小组长做思想工作，单位、街道都快跑断了腿，后来我们跳过她，把钱平摊了，就让她签个字，101女人就是不肯签，抵死不从，坚贞不屈。

　　民主和自由就是这样奇怪，拿偏执没有办法。后来破大门不知被哪个火气旺的踢坏了锁，楼道的自行车变成超市那样任小偷随意挑选，我们隔周岔月换新车，也懒得去警署报案，天天下楼的时候不知道手里的钥匙还用得上用不上。小组长憋不住去配了把新锁装上，让101女人出2元钱给她把新钥匙，却不料女人尖叫道她也不同意，我们一上楼，她就把锁舌别上，大门形同虚设。整幢楼都被她激怒了，几家人索性搬走，可是买进的人也绕不过她，每一户新居民都要在她面前栽跟头，我们去街道开会，声讨101女人的罪行，仍是无效。

　　拉锯三年中，自行车棚造好，车移走了，走廊变得干净宽敞，参加公益活动的集体横眉冷对101，对安装大门还是绝望。此时，楼下搬来了户意大利人。意大利女人小巧玲珑、活泼能干，自费把楼道粉刷一新，也不知她采取了什么办法，是聊天吗是告状吗是通过大使馆施加国际影响吗，不晓得。总之喜报来了，居然烫平了101女人，我们楼马上就要装电控门了耶。

　　昨天晚上我在附近小马路看见101女人挽着她老公散步，头上的卷发筒总算放下来了，大波浪卷得很美很优雅，她破例朝我笑了一下，还蛮好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