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得了的福 受不了的罪

　　冯雪梅

　　租房子给一对外地夫妻时，对人家的女主人羡慕不已。不用上班，不为生活所累，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去楼下的青鸟俱乐部，在私人教练的陪伴下健身；然后回到家里，长时间煲一锅靓汤；在淡淡的玫瑰熏香里，看韩剧。男主人开着自己的公司，一眼即知是成功人士，在女主人温婉柔媚的眼波流转中，执行着她的各项要求。

　　没过两天，在我正向人讲述我的羡慕之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请我去一趟，理由是我的房客打架了。第一次被警察召见，惴惴不安地进了派出所，在小区电梯的监控录像前，惊得倒吸凉气。我的房客可不是普通的夫妻打架，录像里，被酒精激发了所有暴力潜质的男人对妻子大打出手。电梯门居然都被打坏，楼里的保安无能为力，只得打110报警。

　　按派出所规定，我要和房客一起签订治安协议书。这意味着，下次再发生暴力事件，我要负连带责任。怒火中烧，只等对方到来理论。女房客如约而至，依然是轻声细语，谦和有礼里找不到任何拳脚相加的影子，甚至连一丁点儿委屈也不曾受过。

　　愤怒突然坍塌，长叹一声。要搁我，别说暴力相向了，就是一句重话，我都会拍案而起、拂袖而去。哪里能仰人鼻息，受这等委屈？不能在别人的屋檐下低眉顺眼忍气吞声，也就无福消遣荣华富贵玉食锦衣。

　　有福享就有罪受，上帝很公平。

　　一位女友，钓得“金龟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正着手准备婚礼。新房呢，说是让女友选，不问价钱，只要喜欢。大夏天，女友差不多跑遍全北京的楼盘，实地考察、信息收集、业主论坛，光是整理资料就熬了好几晚。像是浏览根本不可能入围的标书一样，“金龟婿”噼里啪啦地翻动女友递来的楼书，这个户型不合适，这个周边环境太糟，这个离公司太远，这个设计没品位……弹指间，劳碌奔波尽心尽力的辛苦灰飞烟灭。

　　下一回，女友聪明了，预测着“金龟婿”的喜欢，圈定备选对象之后，请他百忙之中抽身到现场钦定。经历了突然出差，临时紧急会议，陪客户度假种种推脱不掉的公事，以及和售楼经理不断的约定、爽约、道歉、再约之后，“金龟婿”终于检阅了女友仔细挑选的几个楼盘。缺陷依然明显，“金龟婿”思考片刻，直接将车子开到一个楼盘前，一锤定音。那个被最终选定的楼盘，实际就是“金龟婿”最早相中，并不符合女友审美品位的“皇宫”——大红色外墙、装饰着汉白玉华表，用眼一看像是城门楼，哪个时尚女子会喜欢如此建筑？

　　女友没多说话，看着“金龟婿”在购房合同上签字。20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200多万元的房价，房产证上是你的名字，你还会有拒绝的理由？

　　接下来，准备装修，“金龟婿”放下一张银行金卡，依然是一切女友说了算，花多少钱他都买单。女友精挑细选了设计师，千辛万苦定了设计方案，仔仔细细确定好各种材料的花色样式，最后将设计师、效果图和材料单一起送到“金龟婿”面前。“金龟婿”以他惯有的果决挥动大笔，改设计，换材料，调式样，一切面目全非。设计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友，后悔自己花太多的时间同人制定了一个全不作数，必须重新返工的方案。

　　有人替你买豪宅，有人付几十万让你装修，有人给你的国外度假飞机头等舱、五星级酒店埋单，多好的生活。但是，你必须永远走在别人的既定轨道上，以别人的习惯为习惯、品位为品位、爱好为爱好，是别人辉煌灿烂的人生里可有可无的点缀，你能不能平心静气、心甘情愿？

　　我们看到的别人的婚姻，都披着炫目的华丽外衣，在那些美丽动人的场景背后，在那些令人艳羡不已、嫉恨交加的福分和运气背后，还有些什么？有谁细细追究过所有获得背后的付出？

　　嫁给富贾，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之时，能不能忍受商场的重利忘义、骇浪惊涛？嫁给高官，坐在权力威望的顶端，是不是经得起仕途的勾心斗角、大起大落？嫁给名人，仰视赞叹的夺目光环里，有没有宠辱不惊失势不怨的能耐？

　　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然后备受宠爱。女人说下班的时候打不到车，男人给了她一把车钥匙；女人说马尔代夫的海滩很美，男人拿出两张往返机票；女人说瑜珈有益健康，男人送来俱乐部的金卡。女人说得很无心，真的不是要求什么；男人做得很尽心，死心塌地。

　　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然后筋疲力尽。她要应对他的大家庭——将儿子当作手心里的宝的寡居婆婆，被丈夫抛弃带着智障儿子辛苦度日的姐姐，无所事事等着大哥养活的弟弟，应对所有的争执与纠纷。

　　我们看到的和我们没有看到的，天上和地下，都是同一个女人的生活。

　　这世间，没有享不了的福，只有受不了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