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顿中饭 (上)

　　田富贵是从大山深处到三江市一家餐馆打工的民工。可怜他打了大半年工，尚未拿到一分工钱。8月的一天，他收到家中13岁的女儿猫儿的来信，说家中木屋要垮了，奶奶要他赶快托人带钱回家，不然怕房子要出事。田富贵是一个孝子，他老婆三年前守不住穷，跟别人跑了，家中只剩下老母与幼女。一老一少，住在要垮的木屋里，他的心何以能安？于是他向老板请假，连带讨要工钱。

　　老板对田富贵的回答是，请了三条大汉将他修理了一顿。所谓修理，就是一个字，揍。这不是一般的揍，这三条大汉都是黑道上的打手，打起人来，格外心狠手辣，且狡猾。揍人的木棍是包了橡皮的，踹人的皮鞋缠了棉布，就是打得你遍地找牙，身上还不落伤痕。老板端着茶，叼着烟，站在一旁冷笑说，这下懂规矩了吧？工钱岂是你想要就要的。田富贵被打急了眼，顺手抄起了一把菜刀反击。激怒了的山里人，毫无畏惧，把菜刀舞得上下翻飞，见人就砍，几下就把三个不可一世的大汉砍翻在地。老板没跑掉，也吃了一刀。

　　田富贵没了对手，看到躺了一地的伤者呻吟着，突然明白过来，叮当一声，撂了染血的菜刀，跑了。

　　这一跑，田富贵就跑到了深圳。到了深圳，人好像才醒过来，晓得自个伤了人，犯了罪，哪能跑得脱法网？这时才想起家中那间要倒的木屋。想起木屋，就想起孤苦伶仃的老母亲与幼女猫儿，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于是又铁了心往家赶。田富贵知道，现在追逃厉害，警察说不定就在家中等着自己呢。等着就等着吧，见了老母、幼女一面，再束手就擒，纵使罪加一等，也认了。要是警察没到，那自己就抓紧时间，把木屋整好。想到这儿，田富贵抚摸着受了内伤的身体，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什么世道呵，讨个工钱，居然要讨得自己家破人亡。他感到自己那颗本来朴实的心，一点点变硬了。

　　田富贵提心吊胆，几经辗转，终于在一个深夜，来到了家乡那座高山的入口处。蓝色的月光，照着起伏的山峦和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真像梦境一样。田富贵吁了一口气，踩着月光，沿着那条简易公路，翻上一个山头，终于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家了。那间自己亲手搭建的木屋，黑黝黝的，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无声地倾斜着，一副要倒未倒的样子。月光下斑驳的树影，更衬得木屋摇摇欲坠。这一看，田富贵的眼泪就出来了，内疚与恐惧包围着他，使他不忍心在这深沉的夜，猝然惊醒睡梦中的亲人。想到自个赤手空拳，何以能将眼前倾斜的木屋扶正？戴罪的逃犯，怎么好请人帮忙扶屋？扶屋的一切费用又从哪里来时，田宝贵对事情就又没着没落了。而自己一旦落网，祖孙俩如何解决这个难题，这更令他一筹莫展。茫然之际，他决定先找个山洞睡下，一切等天明再说。

　　（下见2月3日本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