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顿中饭 (下)

　　(上接1月27日本版)

　　第二天早晨，鸟雀啾啾，露水嘀嗒，薄雾缭绕，凉风习习，睡在山洞中的田富贵醒来了。

　　他思想包袱很重，却睡得很沉。出事以来，还没有这样酣睡过，这大概是因为回到家乡的缘故吧。但当他踩着落叶，借着树的荫蔽，走到离家不足百米时，他突然诧异地看到，在朝阳的映照下，那间歪斜的木屋前，有好多人在忙活着什么，其中就有两个穿警服的警察。这一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子慌了神，本能地爬上了身边一棵高大的树，一直爬到树的最高处。树上枝叶浓密，视野开阔，攀倚在树上的田富贵，对家门口发生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了。同时，并不担心有谁能看到自己。除了两位警察，那些人都是电站上的职工，指挥他们的正是电站的站长。这些人在忙什么呢？有几个人在忙着用长钢丝绳的那头将木屋拦腰缠起来，钢丝绳的这头，则缠在绞磨上，用卡子拴上；有的在忙着挖坑，给绞磨定位埋桩；有的在围着木屋倾斜的一面量尺寸；有的在按量好的尺寸，使劲用钢锯锯一根粗钢管。有的则在检查木屋几个点的承受力。老母亲与猫儿满怀感激地忙出忙进着，嘴里絮叨着什么，兴奋地给人们端茶递水……那两个警察也没闲着，他俩在配合着大伙，各捏住绞磨绞棍的一端，听着指挥的口令，有节奏地推着绞磨。好了，缠着木屋的钢丝绳一点点的让绞磨收紧了，受力了，吱吱地叫起来……然后指挥者又叫一切暂停，他要检查木屋的承受力与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就在这当儿，一不小心，绞磨的绞棍反弹过来，将一个警察拦腰打倒了。但这位年轻的警察，爬起来，撑着自个受伤的腰，抹去额头上的血，笑笑，依旧站到他原来的岗位上。这时候猫儿哭着，给他端过来一盆水，后面跟着的老母亲，拧干盆中的手巾，给年轻警察小心翼翼地揩着脸上的血迹。接着指挥者一声号子，人们又互相配合着干起来。

　　我的天，原来这些人是在忙着给田富贵家扶正木屋。在田富贵饱含热泪的注视中，那倾斜的木屋一点点被扶正了，被三根钢管斜撑住，撑个结结实实。一个上午就这样忙过去了，在中午的阳光下，木屋端正地屹立着，焕发着新的生命。其实，这些人用的方法，正是田富贵打算采用的，但却是目前田富贵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而田富贵的梦想，这些人不仅都帮他实现了，还明显地赠送了他家那么多珍贵的钢材，这更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感到自个硬起来的心，一点一点地软下来，开始想着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当一切完成后，人们沐浴着中午的阳光，收拾着工具准备离去时，母亲与猫儿显然准备了什么吃的东西，两人执拗地拦前阻后，挽留着要走的恩人们。但是，她们俩人太势单力薄了，那么多人靠她们俩，何以拦得住？

　　这时，出人意料的情况出现了。远处一棵高大的树上，沿着树干，哧溜下来一个人，几步就跑了过来，和祖孙俩一道，也拦在人们面前。在人们惊讶的注视与祖孙俩的惊呼声中，这人伸出并拢的双手，诚恳地向警察说道，警察同志，请你们给我带上手铐。我愿意带上手铐，与大伙一道，在我家吃最后一顿中饭，然后跟着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