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遭遇142年最低水位之惑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07日09:36 大洋网-广州日报

  

长江遭遇142年最低水位之惑
▲入冬以来,长江水位不断下降,以至于武汉长江大桥露出了第二个桥墩。中国水危机·长江篇

  明日推出黄河篇

  文、图/本报记者 廖杰华、邱敏

  长江也许是中国水资源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这是中国第一大河,年径流上万亿立方米。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长江的“洪水”问题突然变成了“枯水”问题。

  2006年7月,长江进入汛期,但上游来水只有往年的50%多一点。经历了8月份的“洪水不洪”后,长江显现出了它可怕的一面。8月中旬,宜昌、枝城、沙市、石首等多个水文站出现历史同期最低水位。11月,江西部分河流出现50年来历史最低水位。

  2006年全年,宜昌站来水量2844亿立方米,居1877年有实测资料以来的倒数第1位,创130年来最低水位。1月3日,长江湖北沙市段水位负0.77米,创下142年来最低纪录。

  同时,与上世纪50年代相比,长江流域湖泊面积减少了40%,天然湿地萎缩了38%,城市近岸约600公里干流河段的水质污染严重。

  相伴而来的是,船只搁浅、电力企业效益下降、沿江水厂取水困难……

  专家说,气候变化、干旱是长江枯水的主因,更多的人则认为上游蓄水、中游截流、甚至电力抢水都是长江枯水的重要因素。于是,水资源相对紧缺的时代如何合理调配水量,流域水资源统一管理成为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渔民:看二十年水涨水落

  1月16日傍晚,武汉,大雪漫天飞舞。在当地人看来,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好天气。

  但这对于王洪才来说,简直糟糕透顶,“水太浅,天又太冷,鱼都跑到了江心”。王洪才今天的运气不怎么样,他5点多就回了家。

  王洪才,祖籍湖北汉川。王说那是个太小太穷的地方,很多人同他一样靠终年打鱼为生。“我家祖孙四代都在长江上靠打鱼为生,都一百多年了”。

  靠近汉阳晴川码头的几艘邮轮和铁船之间,有一隅不被风吹雨打的平静水域,是王洪才和妻子难得的避风港。

  枯水期的长江到处是裸露的伤痕,建筑垃圾成堆成堆地躺在河滩上。晚6点,王洪才在收拾渔具,他不愿意下船,他说水浅、滩高很麻烦。

  对于眼前的这片江水,他再熟悉不过了,20年的打鱼生涯,让他成了长江里的“土专家”。

  王洪才说,现在的长江和他记忆里的有差别。“以前的水哪有这么低,这比以前少了好多”,“去年从9月份起就没有水下来,滩子全部露出来了”。

  在王洪才看来,水多水少最直观的反映就是鱼的多少,“水大的时候,从上面来的鱼多,而现在水小天冷,鱼都跑到江心去了”。“以前水大的时候一年还能弄个万把块”。

  在王洪才的记忆里,长江枯水还是近些年的事情。“我记得2003年出现过一次,但没这次大”。

  “我做娃的时候长江枯过一次,武汉人都来看稀奇”。那个时候,江边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沙滩,“很多人在上面写字、堆人,还有人在上面踢足球”。

  对于那次枯水,王洪才用“很严重”来描述,“大桥的第二个桥墩都露出来”。但这样的事情只能留在记忆里,“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再也没人来江边上玩了”

  王洪才说,以前江的两边都是陡坡,有水的时候下河滩,而现在陡坡被推平了,成了公园,“20年前这些公园其实都有流水,都是江”。

  对于过去,王洪才颇为自得。“上到重庆,下到江西九江,3000多公里畅通无阻”。但这些年,很多地方都拦坝蓄水,通行不方便,“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小。

  他记忆中的长江不是现在这样,“现在水少了,江面也变窄了,以前划过去一趟要半个小时,现在快的话顶多10分钟,如果开动机器不到3分钟就到了”。

  王洪才说,20年间的最大变化除了衰老的容颜和新添置的柴油机外,就是日益温顺的江水,“以前江水很陡,现在却小多了,不用开机器都可以划过去,而在以前,起码要漂出半里路”。

  而随着江水流失,长江也没以前深了,“老人们说以前的水又陡又深,用绳子量起码有30多米,现在则只有几米”。

  枯水:灾难性的影响

  长江枯水几乎断了王洪才的“生路”,但对于一些爱动脑筋的人来说,这却是一次发财的绝好机会。

  就在武汉长江一桥桥墩露出水面的2006年11月,江西人也开始忧心。此时,江西部分河流出现了50年来历史最低水位,鄱阳湖也提前一个多月进入枯水期,且水位之低历史同期罕见。而这种“罕见”的结果是“一些地方渔场面积缩小”。

  “为牟取暴利,一些不法分子在鄱阳湖、赣江等湖泊、河流霸占渔业水域,使用电、毒、炸以及定置网等有害办法进行掠夺性捕捞,并引发了一些械斗事件。”

  与非法捕鱼、炸鱼同时出现的是船舶搁浅,而长江中下游水道尤其严重。

  现场勘察显示:这些船舶大多数是通过三峡大坝船闸下驶到江口水道,因“超吃水”航行而搁浅的。“绝大部分是从三峡库区出来的运煤船,这些船最大实际吃水为4.2米,最小的也有3.8米,大大超过该水道2.9米的航道维护水深。”

  在王洪才看来,长江枯水让他清净了许多,“那些大船常常来势汹汹,现在水浅了航行不了,少多啦”。

  “水位再降下去,受影响的可就不单是航运了。”武汉水务集团水质监测中心的负责人说,目前,长江枯水虽然未对武汉各水厂的取水构成实质性威胁,但已经大大增加了取水难度。

  “长江水枯,影响是连锁的”,王洪才说。“多米诺骨牌”早就出现在了以三峡蓄水为主要发电动力的长江电力身上。

  2006年10月13日,长江电力发布公告称:2006年前三季度,长江电力总发电量约267.92亿千瓦时,较上年同期减少7.22%。一位长期跟踪长江电力的券商分析员认为,发电量的锐减,导致长江电力前三季度业绩同去年相比,下降10%左右。

  而这一切的直接原因却是:重庆大旱、四川大旱导致的长江上游枯水。更有长江电力内部人士放言:“为了兑现承诺,公司将出售一部分中国建行股票,用这一部分投资收益来弥补业绩下降的损失。”

  不过,在“罕见的枯水”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王洪才那样愁眉苦脸,地处宜昌的考古学家就是一个例外,枯水让大量的河岸外露,对于一些考古专家来说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上游夏季大旱,下游冬季遭殃

  “长江之水天上来”,长江是条雨洪型河流,雨多则江水涨,而干旱则意味着江水枯。

  长江水文局资料显示,2006年汛期,长江上游大部分地区雨量偏少,发生百年罕见的严重干旱,长江干流各站来水量偏少三至四成,中下游出现了百年罕见的汛期枯水。而去年底今年初,仍不见缓解的迹象。

  今年1月初,长江航道局水位公报显示,长江中下游沿线宜昌、铜鼓滩等站点的水位全部低于有水文记录以来的历史同期平均值,创下140多年来的最低纪录。

  “长江上游干旱无雨,来水比较偏少是长江枯水的主要原因”。这是长江水文局总工程师程海云面对媒体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而重庆的大旱显然是最好的例证。

  “近段时间,重庆市已有2万人中暑。而不少地方正面临断水威胁,有的地方已经关闭城区建筑施工、环卫用水和洗浴、洗车场所用水,并要求:若仍无法保证居民用水,再关闭所有大型餐饮业用水。”当地报纸8月份报道中这样提到。

  “44.5℃:重庆从未有过的记载。在农村,身体强壮的村民每天任务就是四处找水。有的人从凌晨三四时出去找水,一天也只能挑回一桶浑浊的水。不得已,村民们只好“一水五用”——淘米、淘菜、洗脸、洗脚、喂猪。极度的干旱,已导致一些牲畜死亡,重庆巴南区养鸡场万只鸡被活活渴死。”而到了去年8月20日,重庆万盛区境内有12条河流,目前已断流的有9条,有2条已接近断流。

  在重庆当地2006年7、8月份的报刊里,以上的话语比比皆是。而同样的“天灾”也在四川、江西等地发生。

  然而,“天灾”似乎不能掩盖“人祸”,不少专家认为,上游层层修水库,截水自用;中游缺水就打井,抽地下水;到了下游,径流和地下水都没了。“某些水利工程对当地来说是水利工程,对外地来说可能是水害工程。”

  长江水委:枯水与三峡大坝无关

  《长江水利委:长江百年枯水与三峡大坝无关——您信吗?》2006年9月初,类似的帖子频频见诸各论坛。反驳者有之,支持者更胜,不少网友甚至认为:从今年开始,长江这样的水位才是正常现象,以前的全部不正常!

  不管网友态度如何,长江水委则坚持:长江是一条“雨洪河流”,水情历来与降水有直接关系,与三峡工程无关。“3年来三峡水库水位主汛期一直保持在135米左右,来多少水,泄多少水,并不拦蓄来水。”

  2006年9月20日起三峡大坝开始关闸蓄水,而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了10月底。“从135米到156米,几十乃至上百亿立方米的水,很难说对下游没有影响力”。武汉大学水利电力学院一位研究长江多年的梅教授告诉记者,“这是个死窟窿,必须添满后才有水下放”。

  在一些人看来,三峡大坝涉嫌“抢水”,“洪水期是不能蓄水的,几乎所有的大坝都是在枯水期蓄水,水源之争不可避免”。

  但大坝的影响显然不止这些!

  “长江本身就那么点水,你一堵就没有了。你不堵的时候水要大些,平均些。现在水流没以前陡(急)了,泥和沙都冲不走”。

  在王洪才的记忆里,“江水没以前陡了,泥沙冲不走了,就沉积下了,先是荒地,后来成了公园。”

  不过,长江水利委员会水资源保护局的一位杨姓处长并不这么认为,“长江枯水是自然现象,有丰水就有枯水”。“这些年长江水资源总量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气候、降水量每年都在变。”

  至于三峡的影响,杨说:“三峡工程短期内对枯水有影响,但长期的枯水不受三峡的限制。”而也有专家认为,这并不是三峡所涉及问题的全部,“一旦三峡全面竣工,受发电利益的诱惑,三峡电厂和中下游的用水之争会更严重”。

  “上游在用,下游也在用,上游层层修水库,截水自用,中下游自然就没水了。”

  在采访中,武汉大学的一位水利专家表示了他的担忧,“没有一部统一的长江水资源调配法,枯水问题很难解决”。

  而这一担忧显然也困扰着长江水委的官员们,“现在对流域立法是个薄弱环节,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长江河道采沙管理条例》,而对那些各自为政的地方政府和电力部门,我们的权利有限”。长江水委水资源处的官员说。

  显然这些官员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在长江委员会针对长江枯水的多个解释性报告中,“上游截流”十分惹眼。“各个省、市乃至小地方都有自己的小利益,我们很难管”。

  而在电力部门,“丰年奖金高,枯水奖金低”几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水高的时候,同样的水能发更多的电,产生更好的经济效益,而在电力部门的内部考核中,发电越多,奖金就越高。”

  “葛洲坝每天都要调峰,多发的时候就多放水,少发的时候就少放水,但发电的高峰一般在晚上,而航运的需求却在白天”。而更为突出的问题是在调峰的最高与最低之间没有一个限制,这就给航运带来很大的影响。

  “水调服从电调,这在丰水的时候没什么问题,而一旦枯水,问题就突出了。”“国家大型企业在能源生产过程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但这种行为如何兼顾公共利益是个问题,”专家表示。

  “黄河的问题比较突出,国家的授权就比较大,大家都以为长江的水没问题,没那么重视”,“黄河有统一流域管理法做支撑,每一个河段都有人负责,”显然长江没有那么幸运。

  “汛期的时候,我们还有点权,枯水的时候我们却无能为力。”长江水委资源处的官员对本报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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