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钱吧,你

　　艾苓

　　李一的储蓄罐是个绿色铁罐，外面画着小房子，有窗子有门，还有只可爱的看门小狗。最初铁罐里只有几元硬币，“鼎盛”时期也就百元出头。

　　这点钱可来之不易，多数是他卖废品的收入，也有他零用钱的节余，分分角角都有些来历。和我兑换几次新币后，他储蓄罐里的队伍很有些气象，除了崭新的纸币，就是白花花的钢鏰儿。前些天他刚刚清点完“库存”，一百二十元零五角，刷新纪录。他在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了数字，面带微笑，很有点成就感。

　　可惜，这个微笑太短促了。“五一”长假，他随团旅行，顺手把文曲星电子词典放进包里。晚上，人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文曲星”却黯然无光，屏幕上一片狼藉。

　　我俩特意去了趟专卖店，人家说：这叫“碎屏”，是受到外力挤压引起的，可以修，一百二十元。

　　我问李一：“修不修？”他语气轻松：“修吧。”

　　我说：“这次碎屏责任在你，你必须出钱承担责任，修理费你拿一半吧。”他马上改口：“那修不修都行。”

　　“不修也可以，但是电子词典我不会再给你买了，因为我已经给你买过了。”邻居几个孩子妈妈碰到一起都说，现在的孩子不知道爱惜东西，文具买一茬丢一茬，丢一茬买一茬。李一倒没那么严重，但光摔坏了笔尖的钢笔也有六七支了。任何东西一旦唾手可得，这件东西必然损坏得快，丢得也快。我想让他花钱买教训，可我不能强迫他花钱买教训，我说：“你自己决定吧。”

　　他埋头看柜台里的新机型，我扭过身靠在柜台上，那个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孩子妈妈，她颇有兴致地等着决定，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沉默几分钟后，他很艰难地下了决心：“修。回家我给你钱。”

　　服务员悄悄笑了笑，露出光洁的牙齿。我大声笑了笑，但笑声在我的肚子里一圈圈回荡，偷偷的，不敢泄露点滴。

　　李一向来说话算数，回到家就把储蓄罐打开了，他哗啦哗啦地数了半天，给我送来一大捧硬币，有些不怀好意地说：“给你吧，数好了，看你咋花！”

　　我故作轻松：“没关系，我天天买馒头买菜，正好用它们。”等他扭头走了，我伸手触摸到这些凉凉的硬币，连我都心疼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了。只要遇到硬币，他一定想办法留下它们，少吃一根冰淇淋，或者用崭新的纸币兑换，都无所谓。它们在不同的时间，因为不同的理由，由一只小手先后投入那个绿色的罐子。而一旦进入他的罐里，那硬币就成了他的朋友，必须买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也决不动用它们。好像是担心它们在里面打架，或者在那里住着不舒服，每隔一段时间，那双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对它们进行分类排队。队伍列好后，他把纸币一层一层地铺在下面，生怕硬币们着凉似的。小主人整理好床铺，这些硬币再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进入。这似乎不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每次安顿完它们，小主人总长长地松口气。

　　我这样收下硬币并花掉它们，真的有些残忍。不就是六十元钱吗？我根本不缺这点儿钱。有一瞬间，我想把它们毫无代价地送还主人。

　　还没等我反悔，他又一次走进来。这次他什么也没说，丢下一沓儿纸币后，捧起那堆硬币就一溜儿小跑。

　　那沓儿钱很好数，五张十元钞、两张五元钞，都很新鲜的模样。如果没有记错，这回硬币们的床铺只有薄薄的两层了，那是一张一角、两张两角的纸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