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揉进了股市的沙子

　　郭韶明

　　坐在家里写稿，背景是不断刷新的“股市K线图”。几分钟前，在外开会的老公打来电话：“汇报一下那几支股票……”昨天我还是股盲，现在已经在用清晰的语调平静叙述：“000056波动平稳，现在下降过程中，一直低于开盘价，所以未抛； 000541……”

　　放下电话，盯着屏幕，想起最近那些躲也躲不开的股市洪流。

　　连续3个晚上，老公都在一个股票语音聊天室里听“行情评述”。一位似乎是专业人士的男性总是用他特有的京腔指导股民：“你那个票儿多少钱买入的？”“C ongratulations（祝贺）！你算是买对了，这是今天逆市涨停的少有的票儿。”……

　　接着，男女老少都抢着争取和他对话的机会。记得很清楚的是一个女孩，年龄似乎很小，却买了好几支专家看好的股票，令老公啧啧称叹：“看来是老股民了。”

　　股民？我一直难以把这个词和我周围的人，尤其是年轻女性联系起来，却在不经意间发现，无论是22楼那个1984年的妹妹，还是远在上海的同系同学，都在炒股。

　　不久前，小区群里总是跳跃着22楼妹妹的好消息：“今天又赚了几十块，好高兴！”“唉呀，跌了跌了！”原来，她买了几千元的小股，天天看着它涨涨跌跌牵肠挂肚。

　　几乎同时，在MSN上遇到上海同学，她敲来一句话：“听说你老公学理财的，炒不炒股？”

　　“你不会在炒股吧？”我打出了嘴巴成O型的表情。

　　“上海很多白领都在办公室炒股，数额不大，赚些买LV、GUCCI的钱！”她诡笑。

　　“想法不错，非血汗钱花着不那么心疼。”

　　“你不知道，股市的钱赚起来花起来都刺激！”从她击键敲字的频率判断，内心一定兴奋无比。

　　“已经小有进账还是被套牢啦？听说大跳水。”

　　“这不想向你老公讨教呢吗！他的MSN呢？”

　　只一会儿，她就不再理我，估计已经去向我老公讨教秘笈去了。

　　周末同学聚会，当一位男生说，他持有几年的宝钢涨幅130％，赚了3万多的壮举后，大家又开始把话题转到股票，就“长线投资”还是“波段操作”产生了争鸣。半个小时后，明明是我的同学聚会，最后居然成了老公的理财答疑会。

　　再往前推，老公近期的“抢手指数”令我始料未及。

　　先是消失许久的高中同学的电话不期而至：“兄弟，听说你搞了几年股票吧。现在股市多火呀，真羡慕你，推荐几支好股票吧！”谦虚过后，俩人开始具体切磋，连每周必看的NBA都被搁置在一边。

　　然后被拉到大学群里研讨，本来话题分散、联络稀疏的群突然高度一致、紧密联结，每天除了股票就是基金，投入的钱虽然不过几万元，却都群情激奋，每天都在验证当天最英明的那一个。

　　接着和同事小两口吃饭，火锅上方飘着的又是一个个股市神话，同事男友从开户问到操盘，从个案问到整体，老公则从过去分析到未来，从自己延伸到他人。只有话题间隙，才顾得上吃一点儿。

　　最后是亲戚，当无意间来我家言及这个话题，就多次提及让老公做他们的私人理财顾问，不断询问有闲钱该还贷还是拿去炒股，对炒股一窍不通又不甘心排斥在利益之外，该怎么办？

　　老公这边呢，纸上谈兵绰绰有余，实战操作却也是最近的事。

　　几年前买基金，基金偏长线，基本放着不动。如今股市火爆，他也买了股票。如同调动了每一根闲置的神经末梢：上班时间关注大盘走势，那是必然；下班打开电视，诸多频道都在谈股市；即使在厨房，也总是塞着耳机；临睡前，更是要和一堆票友去群里热议一番……

　　昨晚，放下耳脉，继而发愁：“明天在外开会，一天不能看盘！唉！怕损失巨大呀！”

　　“有了！简单培训一下，你帮我操盘吧！”他突然像重新上了发条般来了精神。

　　“我不行，一窍不通。”正看《春节，究竟回谁家过年》，杂志瞬间被他合上，电脑推到眼前。

　　“你看，桌面上有两个图标，一个是看行情的，一个是交易用的。”

　　“如果达到目标价，想卖出，就在这里点，然后输入价格、股数，然后点卖出就行啦；你看这里是大家都在排队，按出价高低排队……”

　　十几分钟后，我终于明白大概流程。我的任务是在他规定的目标价下顺利卖出，好处则是，当日赚的钱可以由我支配去买“奢侈品”。当然，是在股价能够出现一波反弹并被我顺利抢到的情况下，也就是说，我的“奢侈品”，不仅要靠我的顺利操作，而且要看明天股票的脸色。

　　这个学理财的小人，时刻不忘他的最大收益。

　　今天的我，想起诱人的利益，蠢蠢欲动，可付诸实施，却实在难以对毫无表情的股票曲线产生兴趣，稍不留神，就干别的去了。

　　有点儿憎恨，股市以如此强大之势入侵了我周边的所有领地——友情、爱情、亲情，套牢了身边的友人、爱人、亲人。

　　又有点儿庆幸，如同几年前的非典，不久前的流感，每一次特殊事件来临时，人们的视线都因群体性关注而趋向同一，关系也因对此事的交流而趋于紧密。全民炒股，不也是一次这样的机会吗？马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