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地》:大地和心灵的结盟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11日09:45 南方日报

  视野

  文/谢有顺

  一个地方的地气,必然会滋养一个地方的写作。或许,正是因着这种滋养,使得广东的诗歌写作,有着比别的地方更精细的经验刻度,以及更诚实的心灵。我对地域与写作之间的关系,一直存着浓厚的兴趣。现在,有一本诗集,就叫《出生地》,收录的诗人,都是来自广东本地土生土长的,把他们独立出来观察,把写作当作出生地对他们的馈赠,这是出版创意,也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话题。《出生地》原是黄礼孩的一首诗名,他在诗中说,“一个人活不下去/就回到出生地打点生命”。那么,一个诗人写的诗歌如果抽象而毫无活力,是否也需要“回到出生地打点生命”?这显然是一句警语。我很高兴读到这些朋友们的诗歌,亲切、自然,既有俗世的欢乐,又有沉思的面貌。其实,世宾、黄金明、羽微微、燕窝、赵红尘、巫国明、温志峰、唐不遇、陈陟云、张慧谋、陈计会、刘汉通、青蛇、游子衿、粥样、浪子、黄礼孩等人的诗,于我并不陌生,只是,如今以“出生地”为名,把他们集中在一起,读起来感觉大有不同。他们作为个人,声音是温和的、清晰的,一旦联合成为一个整体,我突然发现,这个声音已经变得无比的壮观和盛大。

  我能够在这些广东诗人身上,读到一种对当代生活的挚爱,以及进入这种生活的决心。他们的诗歌,有细节,也有情怀,诚恳而热烈。他们所写的快乐,是有“纹理”的;他们笔下的乡村小学,有“童年的草垛、月光、老樟树”;他们知道“再小的昆虫”,“也有高高在上的快乐”;他们“同时背负他人无法割舍的苦难和欢乐”,都还觉得不够……我无意对每一个人的诗作进行引述,因为这些诗作,如同大地一样质朴,简明而好读,它所需要的,只是读者也带着感官和同情心来读它。

  我要特别指出的是,以“出生地”来为一个写作群体命名,似乎向我们重申了一个写作的真理:一个诗人,如果没有灵魂扎根的地方,没有精神的来源地,是很难写出好作品来的;我们需要张扬一种使灵魂扎根的写作,一种有根、有精神来源的写作,这样的写作,使我们读了一首诗之后,会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诗人的这种感受是从哪里来的,这比书斋里的苍白想象要有力得多。当乏力、贫血的纸上文学遍地,我尤为看重诗歌中那种粗砺、有重量、有来源、在大地上扎根和生长的经验与感受。可是,长期以来,现有的诗歌教育总是喜欢告诉我们,诗歌的方向应是向上的,写诗就如同放风筝,只有飞扬起来,与天空、崇高、形而上、“痛苦的高度”密切相联的诗歌才是正确、优秀的诗歌,而从大地和生活的基础地基出发的写作,则很容易被视为平庸和世俗。诗歌仿佛只剩下一个方向,向上的,如同从小在学校里所受的教育,“天天向上”。但我认为,诗歌的另一个向度更为重要:向下。故乡在下面,大地在下面,一张张生动或麻木的脸在下面,严格地说,心灵也在下面——它决非是高高在上的东西。诗歌只有和“在下面”的事物(大地和心灵)结盟,它才能获得真正的灵魂的高度,这是诗歌重获生命力和尊严的重要途径。在下面,却有着真正的灵魂的高度,看起来是一种矛盾的说法,其实是一种内在的真实。如同圣经所说,要升高就得先降低自己,就像耶稣,他从天降下,降卑为人,当他低到十字架、死亡和坟墓的高度时,神就让他复活,“坐在至高者的右边”。因此,越高者越在低处,虚无缥缈的伪高度不是诗歌所要追求的境界;真正的诗歌,离不开地气的滋养——有了这个滋养,诗歌的生命才能健旺。

  尽管“出生地”的命名,更多的是一个精神概念,并非地方主义的标签,但通过它重申一种让灵魂扎根、人心落实的写作品质,在当下这个浮躁、挂空的时代,有着特殊的意义。文学是有出生地的,诗人是要追问自己的精神来源的。所以,米沃什才在回忆录中坦率地说:“我到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没有养成世界主义的习惯,相反,我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这个“谨慎”,使他知道自己所能看到的现实是有限的、具体的、窄小的,而伟大的写作,往往就是从一个很窄小的路径进入现实,再通达一个广大的人心世界的。这是写作最重要的秘密之一。读了《出生地》一书,我更加坚信,这个秘密是真实的、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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