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12日10:19 重庆晚报

  厨房里的肉香味,穿过木格子窗户,飘荡在院子上空,弥久不散。那股混合了大香、草果、白符子以及其他作料的香味,让大年三十的这个黄昏,更加意味悠长了。我一次次地钻进厨房,偷偷揭开锅盖,看看那口大锅里翻滚着的骨头。严厉的祖父,还是拉上我去接先人。这是年夜饭前的重大仪式,也是一户西北人家过年的大事——只有把列祖列宗们从遥远的墓地接回来,年夜饭才能开始,一家人,才算真正团圆了。

  回来的时候,祖母早早就在土炕上摆好了小炕桌,梨木的。

  但先不吃肉,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一人一碗浆水面。这是穷人的饭,天天吃,今晚还吃,用祖母的话说,“是给好好吃肉垫个底!”后来我才知道了祖母的“良苦用心”:先清淡,后油腻,免得馋了好久的小孩子们大快朵颐于肉食时坏了肚子。简单、平凡、普通的浆水面,如同拉开了年夜饭的序幕,旋即,院子里开始放起了炮,叭啦一响,祖母才笑吟吟地从厨房里把一大盆堆得高高的肉端出来,年夜饭才算开始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肉,一罐加了盐的蒜泥!年年如此,年年如此简单,这就是我的除夕夜我的年夜饭——一家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围着一盆肉盘腿而坐发出津津有味声。

  吃毕肉,稍稍收拾,端上几盘凉菜,开始喝酒啦。每年,梨木炕桌上总会出现凉拌胡萝卜丝、油炸花生米这些下酒菜,还有一点水果和盐水瓜籽。祖父善饮,一个人能喝大半瓶。他常常不管别人自顾自地喝。喝一会,祖母就去抢酒盅:“老不死的,把你喝下场了,咋办?”下场了,是方言,意即死了。但他还是接着喝。祖母一辈子似乎管不住他的喝酒抽烟。祖父的脸上有些微红,这是他喝多的标志。这时候,他常常会一个人先去睡了。

  带上门时,他还要说一句:“今晚大家喝好啊!”

  他分明是高兴的。作为一个家族的最高法官,他看着一家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齐聚一堂,热闹,亲切,和睦,还请来了看似无影无踪实则无处不在的列位祖宗,他当然心里爽快。祖父提前离了席,但每年总有两样活动要进行,像是年夜饭的尾声似的。其一是唆猪尾巴,其二是夹门扇。

  唆猪尾巴,其实在大家围锅吃肉时就开始了。家里的小孩子如果常流口水,那就在除夕夜里,特意煮一条猪尾巴,让他一遍接一遍地唆。据说,此法可治孩子流口水。至今,我也不知道在医学上有没有根据,但在家乡,多少年来一直风靡不息,而且,据说效果还奇佳。我小时候,有好几年就唆过猪尾巴,那味道现在忘了,但想起人家吃肉我连汤都喝不成只握着一个猪尾巴唆来唆去,实在是好笑又好气。现在,我怀疑那时候的常流口水,是不是跟饮食的贫乏有关呢?

  夹门扇,就是哪个孩子个子长得不高,或者长得不快,就在大年三十晚上,等大人们吃完肉,就把他夹在将闭未闭的主房门扇里,一人在里,一人在外;一个执头,一人提脚,像拉皮筋似地往两头拉,而且边拉边喊,一个说“长着么?”

  “长着哩!”另一个答到。

  一问一答声里,屋内笑语飘飘,欢乐融融。如此者反复三五次,就停下来。被夹了门扇的孩子,开始给长辈们一一磕头,讨要红包了。

  也许,这两样风俗,如今在家乡已经雪泥鸿爪了。

  叶梓

  网络编辑:王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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