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茶座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13日09:10 上海青年报

  ■文/龚静

  1985年春夏的某一天晚上,走进音乐厅附设的音乐茶座,灯光与想象中的一样昏黄而闪烁,闪烁的是壁灯和前台小舞池中央转动的五彩灯球,车厢式座位沿墙而立,深褐的座面沉默而沉着,只是模模糊糊地还是弥漫一种暧昧的气息,散着的一些小圆桌仿佛同谋似的配合着“茶座”空间应该有的气氛。其实,茶座是个好词,轻松随意,交流自如,不过作为一种新生的娱乐场所,似乎音乐茶座的含义就多样起来,茶、饮料、音乐、跳舞,音乐茶座自然不单是一处单纯听音乐的地方,似乎外层裹着音乐的衣,里面参差着交际的、舞厅的经纬碎粒,但它比其时灯光迷离空间狭窄的咖啡馆多了一份亮堂,也多了一个堂皇的交际理由。

  去之前还是犹豫的,欲开而收原本就是这时候的氛围,开放的脚步尚不过小碎步,去美国留学是一个艰难实现着的梦想,娱乐的心情好比是一种玩物丧志,但终究还是蠢蠢欲动了,毕竟也穿了牛仔裤,也跳了迪士科,也唱了校园歌曲,还有卡伦卡彭特沙哑磁性的歌声,青春的心身到底是耐不住好奇的,在宿舍和教室之间的点线面中,仿佛也渴望着延伸一条附加线,探一探很快就要走向的社会空间。

  学长其实是邀请来音乐厅看电影的。音乐茶座是音乐厅的副产品,也恰好成了两个熟悉却并不熟稔的人的一种适当的空间过渡。心情也随之略略地放松,电影院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空间想象稍稍得到缓适。然而,音乐茶座的迷蒙还是让人神经紧张起来,身体也情不自禁地收缩,坐下来喝一杯咖啡时,与小圆桌的轻微触碰仿佛是一次触礁,好像桌子椅子也张开了眼睛,目光朦胧探询,想说什么却又知心会意地轻笑一下的表情。咖啡的味道并非如想象的那般醇厚,空气里的香旋了一下,掉进杯子里的还是应该的苦和涩。其实是不喜欢喝的,但怎么能说呢,咖啡是开放西方的象征,喝咖啡好比是一种仪式,一种1980年代习洋应该有的道具。学长在说什么,说什么真的不重要,在音乐茶座里,坐着,就是一种说话的形式了,甚至意味。男生,女生,一起坐在音乐茶座里,心里再清明,也是迷蒙了。倘若心里是期盼的,倒也应了氛围;倘若是游移的,不过人情难却,难按好奇心,华尔兹布鲁斯的音乐里,实在惶恐了起来。空气仿佛集聚尘灰,袭人衣衫,爬满了尴尬。只好拿起小小的咖啡杯,咪一口,放下,复提起,然后环视四周,缓缓地,重新环视一遍,壁灯墙纸,壁灯墙纸,车厢座里的情侣,还能有什么。

  幸好还有电影等着,本来音乐茶座好比小花园前的月洞门,原以为闲步而入,可以在窄径上走走看看,梳理一下接近和距离之间的忐忑,却是再刷了一层油彩,越发地斑驳了。该是自己的斑驳吧,青涩的时代,青涩的年龄,假如做一个平庸的比喻,蓓蕾微启,含着苞,却还等着一股绽放的力量。电影倒是好电影,《金色池塘》,凯瑟琳·赫本和亨利·方达的表演通达娴熟,黄昏的浪漫,人性的温暖,舒展了从音乐茶座带来的紧缩。

  多年以来很少进类似的空间,没有原因的,大概是一个人和一个空间之间的性格冲突吧。或者玄乎一些,气场不对,所谓“道不同不相谋”,只好敬而远之。

  55路车上,争执着要给学长电影票款,似乎惟有如此,才能释放刚才的忐忑,其实应该还是距离吧,以此表达互相的距离。学长是不悦的,我看到他下车后的步姿,轻微垂首,略略地沮丧,我知道学长不会再来聊天交流了,人流密集的车厢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应该还是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可是青涩的年龄和圆融距离太远了。身体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走进音乐茶座的瞬间。

  走过平移后的音乐厅,想起那里曾经的音乐茶座,想到《金色池塘》,忽然释然地笑了,炉火纯青的赫本和方达,经历了多少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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