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交警取消纠违指标之后

　　编者按

　　取消纠违量指标，湖北省武汉市交警部门开了个好头。新的畅通效果考核办法，不仅让执法交警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整天琢磨着如何完成指标任务，也会从根本上减少各种问题执法行为的出现。

　　本报记者 胡新桥

　　2月14日的武汉春雨绵绵。“的士”司机李可开车路过小东门路口时，习惯性地向交警岗台望去。

　　岗台上撑着一把大伞，约摸五十开外的高个子交警，指挥手势干净有力。这是吸引李可的地方。

　　李可对小东门路口的几个交警都不陌生。最近让他感到变化的是，交警们在岗台上的时间明显增多了。过去早晚高峰时，交警才上岗台指挥，平常都使用信号灯，而现在车辆稍稍一多，警察就上岗台了。

　　不止李可发现了变化，在徐家棚开超市的罗先生也发现，交警似乎不同了。周一，他从长江二桥上下来，到徐东路口时，因为临时有急事，把车停在路边。

　　这里是不准停车的。罗先生办完事情，正准备离开，一个交警拦在了面前，看来罚款100元是跑不掉了。

　　但让罗先生没有想到的是，交警敬礼之后指出，你已经违章了，因为你是外地人，今天不予处罚，请你以后注意路上的禁停标志。

　　罗先生很意外，他感慨道：“武汉的交警变规矩了。”

　　勤快、规矩，这是进入2007年以来，发生在武汉交警身上最明显的变化。出现变化的原因，是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推出了他们称之为“效果考核法”的新管理办法。

　　新法

　　1月21日，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从次日起，武汉交警全面执行新的规范，采取新的畅通效果考核办法。

　　该局宣传处处长姚信民介绍，新的规范把交警在执勤执法中将会遇到的情况细化成64个小单元，每个单元再拆分多个步骤，每个步骤都有标准的语言动作，比如，敬礼时“手臂应抬至标准高度，停留时间1.5至2秒”等。

　　新考核办法由交警队秩序科在特定的时间对警员所在路口或路段进行交通秩序测评，根据测评结果，给警员工作成效定等级。

　　同时，强化投诉处理机制，群众若发现交警未按标准执勤，可拨打热线电话投诉。凡被投诉并查实有不规范行为，当事交警及交警队将受到严厉处分。

　　在此前，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是按照路面值勤交警每人每天有不少于15起的违法纠正量的标准，考核交警的。这一规定，无形中给路面值勤民警下达了任务，即便也试过其他绩效挂钩的办法，但纠正违法的次数一直是重要指标。

　　采用效果考核法，不再把交警在执勤中开出的罚单数量作为指标，也就是说，从这天起，武汉交警即便不开一张罚单，也不会影响他的工作业绩。

　　这种考核办法能行得通吗？

　　疑惑

　　“我看过报纸了，好是好，但还是有些不相信。”对于武汉交警的考核新法，不少人像“的士”司机王师傅一样，将信将疑。

　　王师傅开出租车已经有几年了，被罚款也是常有的事情。据他说，2006年被罚了10次。其中，2次是电子眼记录，8次是交警现场处罚。

　　交警有罚款任务，司机们坚持认为这是真的。记者了解到，这其实也分两种情况，一种确实是上级给执勤交警下达罚款指标，作为考核民警业绩的依据，并且同个人收入挂钩，这是让司机们深恶痛绝的；还有一种，上级并没有下达硬性罚款指标，但制度上规定民警每天必须完成多少次纠违。因为纠违是和罚单紧密相连的，这种考核方法和下任务结果相同。

　　武汉取消给交警下任务，会不会事与愿违？市民也有这样的疑惑。其一，取消交警的纠违数量任务，交警是否会因此懈怠？其二，取消了考核的数量指标，对交警的考核好像就没有了过硬的依据，时间长了，不就乱了套？其三，放弃硬指标，采用所谓畅通效果来考核，怎么量化？怎么计算？依据又是什么呢？

　　司机们的疑惑，似乎并不多余。

　　思考

　　新规定实施已经20天了。记者到来时，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党委书记、政委王斌正拿着投诉热线的电话记录，大声对着话筒说：“群众反映，因连日大雨，晚上六点左右，多个地段堵车非常严重，督察和考核部门晚间要出去摄像，把堵车的情况记录下来，便于研究对策。”

　　王斌是武汉交警考核新规定的主要倡导者之一。按照他的思路，新规定分为3部分：执法执勤规范约束交警工作过程；畅通效果考核是对执法成果的鉴定；而强化投诉机制，是把监督权交给群众。

　　为什么会进行这样的改革呢？

　　“传统的执法思路有些本末倒置，不仅是交警系统，很多参与社会管理的部门都犯了这样一个错误。”王斌说。

　　“我们思考了两个问题。交警的工作是维护交通秩序，秩序很好，没有人违章，哪里去开罚单呢？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给违章者以处罚，目的是要教育他下次不违章，如果交警的执法行为让违章者反感，甚至怀恨在心，这样的处罚能够达到教育的效果吗？

　　所以，改工作量考核为效果考核是必须的。”

　　王斌说。“到武昌交警大队看看吧，他们那里效果不错。”

　　效果

　　武昌交警大队教导员许保安歪着身子走进会议室，他的腰部刚刚做了手术。医生让他全休，但他考虑到新规定实施不久，事情多，所以每天还是来上半天班。

　　问清记者来意后，许保安笑了。“十年前，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记者来采访我，把我搞得好难堪啊。”

　　今年53岁的许保安当了30多年的交警。十年前，因为给下属下达罚款指标，被央视曝光，而现在，他却要作为取消罚单任务的典型又一次接受采访。生活竟然如此幽默。

　　“我干了一辈子交警，我衷心拥护这个新考核办法，这是交警工作的一次重大进步。”

　　许保安快人快语，他说，以罚单或处罚量的确可以反映交警的工作量，是个很便捷的方法。你做没做事，看你每天开出的单子就知道了，但是，这样造成了把执法手段变成了执法目的。

　　“交警不是专门罚款的，我们实行新方案，就是要为交警正个名。”因为坐得时间长了，腰部大概有所不适，说这话时，许保安站了起来。“其实，说来说去，就一个钱字！我们过去走过弯路，就是在钱字面前看不开。交警，是要给老百姓管出一个安全通畅的环境，不要让老百姓总觉得你是冲着钱来的。”

　　武昌交警大队的财务室很安静，因为大队账户余额长期是零，会计没什么事情干。根据武汉财政的规定，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及下属单位严格执行收支两条线。工资直接打到警员的银行账户上。公家要用钱，每一笔都必须打报告。“财政保障得很充足，我的工资津贴有5000元，基层的警员也有3000多元。无论罚款多少，我们拿不到一分。”许保安说。

　　足额财政保障，执法与利益分开，交警不再因为利益驱动去罚款。这一点，看来是解决了。

　　但是新的考核办法能够成功吗？如果不成功，会不会走回老路？

　　武汉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的同志介绍，武昌交警大队小东门警区，现在的处罚量比过去少了三分之一，但畅通效果好，所以今年依然是模范岗。记者决定去采访小东门警区警长陈鹏。

　　小东门是武汉最繁忙的路口之一。通向湖北省政府的民主路和通向武昌火车站的中山路在这里相交。据统计，小东门路口高峰时段车流量每小时达到10000辆，平峰时段也在6000辆左右。

　　据陈鹏介绍，实施考核的测评组，由交警督察、大队秩序科和中队的领导构成，由大队领导带队，每周对每个交警进行一次测评。

　　测评，并不事先通知，测评小组对交警所处路口进行实地观测，录取车辆遵章率数据，观察畅通效果，并检查交警着装及装备。这些数据综合后，按照等级分为四个等次。三等以上为合格等次，四等为不合格。另外，受到群众投诉是最严重的，实行一票否决。

　　“你的测评结果怎么样？”记者问。小东门是从去年开始试点新考核办法的。

　　“他每次都是一等，去年被评为武汉交警之星。”一名交警代为回答。

　　“不合格的怎么办？”记者追问。

　　大队规定，一次不合格离岗培训。连续不合格者，进行处分直至辞退。陈鹏回答。

　　“如果有人用投诉故意陷害你，怎么办？”记者又问。

　　我们每名交警都配备有录音笔，执法全过程录音，以备遭投诉后核查。陈鹏回答。

　　本报武汉2月14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