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一年的除夕

　　林颐

　　大街上，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大声说：我不喜欢过年，老一套，家人团聚、走亲戚，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笑了，女孩说得没错，但只说对了一半。“团聚”是过年最重要的意义，如果“团聚”没有意思，为什么年关将近时，天南地北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匆匆往家赶？

　　想起那一年的除夕。夜很深，天很冷，我拿着氧气管，对着外婆的嘴。母亲、舅舅、两个阿姨抬着担架，急急往家赶。为了了却外祖母最后一个愿望——她要回家过年。

　　转进了巷口，远远地，有一束昏黄的微弱的光。光影移近了，是长年卧病在床的外公，拖着孱弱的身体，裹着一件大衣，守候在家门口。外公握住了外婆的手，轻轻地说：“你回来啦！”外婆睁开眼，看了看相濡以沫的丈夫、日夜思念的家，以及身边的儿女们，嘴角咧了咧。很安详很满足。

　　当时，年幼的我始终不能理解外婆为什么要那么热切地盼着回家过年？又为什么在进了家门不久就心满意足地永远地闭上了双目……

　　很多年以后，我在外地读书。我照样急切地赶路——回家过年！一踏上归路，心中只剩下“家”这个概念了。家乡那星星点点充满温馨的万家灯火，早已闪烁在心头了；那清澈如许日夜欢畅着的小河，那熟悉而又陌生了许多时日的乡音，以及家乡那片深情的土地，是我梦中永远不变的牵挂。

　　现在的家，在车站附近。每年年尾，总能看见车站门口聚着一群群准备回家过年的民工。他们站在清晨六点的车站，一身的疲倦一脸的沧桑，通宵地排队还没有等来回乡的车票，寒冷的风吹起凌乱的头发，久未休息的眼睛布满血丝。那一张张倔强的脸，执拗、任性、不惜代价，他们说，快过年了，我要回家。

　　为什么一定要回家过年？

　　为了生存，为了家人，成千成万的人离开了家。当他们走入城市，家乡隐没在了生存的苦难背后，但那袅袅炊烟依旧是他们永恒不变的眷恋，所有的离愁别绪，因为“过年”，终于喷薄而出。盼望着过年，盼望着回家，这些善良的人们，这些在尘世里挣扎的人们，心底拥有着一片微薄的温暖。家园，是他们坚强隐忍的倚仗，稚子老母、阖家团圆，是他们忍辱负重的人性脊梁。

　　背好行囊踏上归程，“家”，是母亲手中绵绵的丝线声声的叮咛，是父亲遮云挡日的大手语重心长的嘱咐；是窗缝里透出的温暖的灯光，是餐桌上热呼呼的饭菜；是打开门时爱人温暖的怀抱孩子灿烂的笑颜；是身心疲惫时停靠的驿站，倦游漂泊后避风的港口；家是一顶大伞，一杯热茶，一曲充满爱意的钢琴曲……

　　所以，“回家过年”是每个离家的人心中早早晚晚的牵挂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