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快活

　　大家感动，感动大家！

　　感恩的心

　　何立伟

　　这餐馆原是一家工厂的办公楼，大概上世纪50年代的建筑，在这样的地方吃饭，话题不宜太时尚，倒是适合怀旧，一说就说起过去如何如何，好像旧瓶要来装老酒。形式和内容合璧，一餐饭便也吃得愉快

　　那天一位朋友请客吃晚饭，就在河边上的一家邵阳人开的餐馆，特色菜是狗蹄子。夜来窗外看江景，沉沉一片模糊的蓝，分不清是江水还是夜天，只是好看得很。

　　这餐馆原是一家工厂的办公楼，大概上世纪50年代的建筑，木地板一摇一摇的，门窗也是木的，老板不着意翻新，一切都留下过去时代的痕迹，反而比金壁辉煌要好上10倍。但在这样的地方吃饭，话题不宜太时尚，倒是适合怀旧，一说就说起过去如何如何，好像旧瓶要来装老酒。形式和内容合璧，一餐饭便也吃得愉快。

　　几年前我一位画家朋友从长沙去广州数年，总不惯粤地的生活，回长沙时我请他吃饭，他开口就说要吃酸菜豆腐佬汤，吃豆豉辣椒炒冬苋菜梗，吃放了桂皮与八角茴香的红烧猪脚。我后来带他到一家以本地家常菜为主的餐馆去，果然吃到了他馋了很久的家乡菜。那馆子也是装修出一种怀旧风格，墙上挂满了老长沙的黑白照片，还挂了清代的长沙旧城图。朋友一边吃饭一边回忆他儿时会唱的长沙童谣，我也记得不少，于是两人在席间竟大声唱起来，惹得四周瞠目以对。那一回也是旧瓶装了老酒，把一餐饭吃得酣畅淋漓，有梁山好汉啸聚时的豪气同快活。

　　吃完饭，微雨，有几个朋友是开了车来的，说要捎我回去。我说我家离这里一刻钟路，我特地走路来的，是为了散步回去，你们走吧。他们说落雨了呵。我说晴了一晌，难得有点小雨，在雨中走走，也是享受。请客的朋友于是说那我也陪你散散步，他于是陪我一路说话一路回家。他没到过我家，我请他进来坐坐。他在我书房里看了看藏书，又到客厅里看我的CD架。我说很惭愧，我家里没有什么好CD碟。这朋友是有名的音乐发烧友，他说他下回帮我刻几盘好碟来。他说了几个乐队的名字，我都不晓得。

　　想起去年我跟几位朋友自驾车去云南，在大理，有天快吃中饭了，有个刘姓朋友一早出门尚未回来，我们便去寻他。结果在一家很小的卖CD碟和影碟的店子里找到了他。这小店的名字很好听，叫做“天堂阶梯”。里头的CD和影碟都是非常前卫的，看来它的主人的品味很不俗。比方电影，小店从来不进好莱坞的商业大片，多的倒是欧洲的艺术片。刘姓朋友在这里留连忘返，身前已摆了挑选出来的两堆一尺来高的CD和影碟了。小店里只有一位可爱的小姑娘，不是老板，对音影艺术却很在行，居然知晓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好导演同好片子，还有好歌手同好乐队。她给我朋友推荐了许多我们在长沙根本淘不到的好东西。这店子有趣的是每样货品都只有一件，卖完了再进货。所以刘姓朋友挑的，我喜欢，却没有第二样了。后来回到长沙，他给我刻了几张CD盘，成了我这大半年来最大的听觉享受。朋友坐了一会，走的时候说，一定帮我刻几张碟来，“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送客人下楼来，仍有细细的雨。院子里有人要打麻将，大声叫唤邻居:某某某，还不下来，三缺一咧！某某某推开窗子，把脑壳伸出来应道:就来就来！声音里是尖厉的喜悦。一楼的杂物间，被人弄成了一间麻将室，摆得两桌，一天到晚有人吆喝打牌，哗哗的是一片麻将声。人人皆有自己的生活，皆有自己的快活，就像草木，各有各的生长。我回到房里，听到窗外雨点骤然大起来。请客吃饭的朋友此时只怕是坐在了的士里。我另有位朋友也是音乐发烧友，花了很多的钱来烧设备，他说他最怕的士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听流行乐。“太烂了，那声音。”他说。他不喜欢，未必的士司机也会不喜欢？各人俱有各人快活的理由，是不是？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