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时常去看她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8日02:43 中国青年报

  何玉铉

  去老屋看奶奶,杀好的鸡,腌好的鱼,大块的羊肉,新鲜的猪肉,还有香梨和蛇果,摆满了八仙桌。奶奶蜷缩在沙发里,喏喏地说:“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我心头一酸,爬上心头的,是淡淡的哀愁,缕缕的惆怅,还有浅浅的失意。

  曾经容纳过十五口人的小院,现在只剩下奶奶一人,孤独而又淡然地等待着死神。她很老了,本来她有两条既粗又黑的麻花辫的,只是,早就不在,斑白零落稀疏的头发,如杂草一样乱蓬蓬;脸上的沟壑多得数不清,淹没了老年斑;牙齿也脱落了,露出暗红的牙龈肉;曾经的大嗓门,变得鼻音很重。

  一院的寂静,满眼的沧桑。

  当年的小院热闹非凡,每天都像是过节,大人们很响亮地说话,小孩子尽情地游戏,鸭们嘎嘎叫着,在天井里觅食。每次吃饭,都闹闹哄哄的,不是这个打破了碗,就是那个丢落了筷,要不就是有人不小心洒了汤。用大锅煮的饭,用大盆装的菜,除了爷爷和奶奶,大家都站着吃饭,夹了菜的,主动退出桌子,站在边上用饭。有荤菜的日子很少,大家很自觉,一人一块,决不多夹。

  饭后,大家站的站,坐的坐,挤挤挨挨的,听父亲讲聊斋,评三国。爷爷抱着我,长胡子一抖一抖的,听得入神,一个劲地问:“后来呢?”“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奶奶洗完了碗,也赶过来听。但她总说父亲在吹牛,父亲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不讲了,不讲了。”站起来要走,大家像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众星捧月地将他围在中间,不让他走,央着他再讲一段。

  姑姑叔叔们偶尔也斗嘴,为着早餐罗汉豆的多少,为了番薯的大小,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父亲作为大哥,有绝对的权威。有纷争的时候,他只用眼睛扫一下,双方立马停战,怯生生地走开了。半支烟工夫,又和好如初。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能得到厚遇,家里杀鸡杀鸭,我吃大腿,生产队里分桃子李子,我挑大的,人家送来栗子香榧,大人们一人八个,我能分到十个。怀揣着桃子栗子,我兴味盎然地笑,仿佛拥有整个世界。姑姑叔叔们总是装模作样地来抢来夺,我声嘶力竭地大叫,东藏西躲,他们则大笑。笑声清脆,穿透空气,一直弥漫到屋外。

  小院里的笑声仿佛还在屋宇里回荡,可是,人却大变样了。嫁的嫁了,搬的搬了,走的走了,只剩下了奶奶,独自守着爷爷的遗像。陪伴她的,唯有那只老得哪也去不了的老猫。

  奶奶是做好随时西去的准备的,寿衣叠得整整齐齐,就放到床脚,她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很淡。

  每次看到我,奶奶额头的皱纹便化开了,凹陷的眼睛仿佛也有了光亮,握着我的手说:“你忙,就不要来看我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属于她的花样年华,就这样稍纵即逝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一边拭去眼泪,一边对自己说:“孤独的,是奶奶的灵魂,我要时常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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