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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角度看日本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12日15:46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郭力发自东京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靖国神社,哪一个才真正反映着当下的日本?曾被报道为走向“军国主义”的日本,是不是还有另外一面? 日本靖国神社的“游就馆”,进门第一件展品,是一柄刻满了菊花图案的金光灿灿的日本刀。这是日本天皇赐予元帅的“卫府的太刀”。元帅刀后,是张浅粉色的丝绸,上写一段话,其大意为:用刀的人,刀光剑影前方,就是国家的光辉与未来。 刀、赴死的誓言、自杀式战机的残骸,这些是“游就馆”的主题词。如果单看这里的展品和解说词,很难相信,日本还会继续走“和平宪法”所规定的道路。 “游就馆”外,则是另一番场景:孩子们在樱花树下追逐,大人们铺开了野餐布,摆好了寿司;靖国神社“本殿”前的空地上,老妇人们在切磋茶道,一队身着和服的少女,缓缓摆臂起舞。阳光明媚,樱花盛开,恍然不觉原来面前的,就是令日本和邻国剑拔弩张的靖国神社。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靖国神社,哪一个才真正反映着当下的日本?曾被报道为走向“军国主义”的日本,是不是还有另外一面? 本报记者将问题抛给日本共同社记者花田仁美,她思考许久,也没回答上来。 国防教育还是电子游戏 东京世谷区,日本防卫省“厚生栋”(相当于后勤部)的入口处,贴着一幅黑底白字的标语:“在世谷,请严正地敬礼”;门厅的高墙上,则挂着一幅大字:“安而不忘危”。不过就在这幅字下,开着一间“星巴克”。午后,十来个日本自卫队军官,正在悠闲地喝着咖啡,咖啡的香味就这样伴着严肃的军装一起进入记者的感官。 “防卫厅升格到省,自卫队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我们执行的还是一样的任务。”一位军官告诉记者。但据介绍,日本自卫队真正面临的重要变化,是军官越来越多,愿意参军的青年却越来越少。因为享受着高于社会平均水平的待遇,大多数军官都乐于待在自卫队中。但对于日本年青一代来说,当兵训练又苦,刚开始做士兵的待遇又远低于军官,所以参军已毫无吸引力可言。 日本自卫队制作了煽情的征兵广告:订婚仪式上,新娘接到入伍通知,她毫不犹豫跑进兵营,其口号是:“我爱我的日本,我要保卫更多人的生命。”另一则浪漫的广告中,小男生带着小女生放着战斗机风筝;长大后,男生加入了航空自卫队,女生遥望战机,打出的字幕是:“放飞我们的记忆”。 但广告的作用似乎有限。一名退休自卫队军官也对青年“毫无报国热情”感到“失望”。“自卫队现在官兵比例已经接近1∶1,这是个麻烦的问题。” 日本陆上自卫队某部,驻扎在东京朝霞地区,而驻地的设施之一,就是免费开放的展览馆。那里展示着陆上自卫队在日本各地的部署、主要的武器装备等等,而尤其强调的,是日本派驻海外的自卫队员参与伊拉克重建和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出色成绩”。展览馆外的空地上,大片的樱花,灿若朝霞。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下,停放了7辆各式日本陆上自卫队的战车。 展览馆的参观者中,最多的是来自东京各地的小朋友。最吸引他们的,是模拟操作各种武器的电子游戏。 小朋友们争相乘坐一个直升机模拟驾驶舱。而在日本“90式”坦克前,也有模拟坦克大战的游戏。一个小男孩“发射”的20发炮弹全中,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那位退休军官,现在就在这里做解说员。在他看来,“和平时期的教育往往更加重要。”他常给小朋友们讲解日本的地图。挂在展览馆里的日本地图上,特别标明了“北方四岛”、“竹岛”和钓鱼岛。 中午时分,玩累的孩子们跟着妈妈,在展览馆外的空地上吃午餐,身后停放着一门自行火炮。孩子们叽叽喳喳,妈妈们家长里短。“我们都住在附近,今天组织一起来玩。”一位妈妈说,“这里的樱花开得很好,孩子也喜欢电子游戏,我们都很开心。” 是国防教育还是电子游戏?也许,即使这些孩子长大,也未必说得清楚。 日本人为何遗忘历史? 位于日本防卫省内的“世谷纪念馆”,其实与日本的对外战争有深厚的渊源。用那里的纪录片里的一句台词来说,“近代日本的历史从这里展开”。 明治维新以后,这里成立了日本第一所“陆军士官学校”;“九一八”事变发生时,这里已经是“日本陆军总部”,并进而成为整个二战期间日军的“陆军大臣办公室”;战后,这里被改建为“东京审判”法庭;而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在这栋楼里剖腹自杀。 现在,这里被重新改建回了二战时期的模样,既有天皇的“玉座”,也有“陆军大臣办公室”的原貌陈列,而“东京审判”时战犯席位置,现在陈列着日本二战时期各级军官的军服,以及部分战犯的私人物品。 井上康史是防卫省的“防卫事务官”,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待参观者。他最津津乐道的,是战后日本改造这个大厅为国际法庭时的开销。“1亿日元!”“当时20日元就可以买10斤米。”他高声说,引来观众的啧啧惊叹。 本报记者问同行的日本《北海道新闻》的记者山崎真理子,对于这样一个战胜国的法官审判战败了的日本的军政领导人的场所,她在参观时有什么感觉。 “这些应当是事实吧。”她的回答轻描淡写,“我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日本人,尤其是日本的年轻人,对历史总是这样一种态度:既不觉得羞愧而产生谢罪之心,也不觉得羞耻而起报复之念,仿佛历史是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 “很多日本年轻人,出生在日本经济高速成长期,衣食无忧。”一位来自共同社的记者说,“他们不愿意去思考历史、政治这样的严肃的问题。” “他们看漫画长大,教科书也没有跟他们讲过真实的战争。”这位记者说,“如果说他们对中日关系的历史还有一点了解的话,那也都是来自那个叫小林善纪的极右翼分子画的漫画书,书名叫做《傲慢精神宣言》,里面全部是反动内容。” “与其说日本的年青一代持有错误的历史观,不如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历史观,根本就不知道历史。”来自日本的“亚洲记者组织”的野中章弘说。野中章弘曾经在东京大学讲课。对学生贫乏的历史知识,他感到“非常非常吃惊”,“30个学生只有3个能大概说出朝鲜半岛为何分裂”。 靖国神社“游就馆”出口附近,挂着一幅油画,题目是“重庆轰炸”。“我接触的绝大部分青年,都不知什么是‘重庆大轰炸’。”指着这幅画,野中章弘告诉记者:“2004年‘亚洲杯’足球赛,中日球迷发生冲突,中国球迷说‘日本当年扔给我们的是炸弹,我们现在无非扔了几个塑料瓶’,很多年轻人都不知日本扔炸弹是什么意思。” 靖国神社,日复一日地播放着他们自己编导的纪录片。在这部纪录片中,卢沟桥的日本士兵,手捧着鸽子;屏幕上反复出现的字样,是“隐忍自重,自主独立”,是“一泻千里的激情不会再来”。 4月1日本报记者到访靖国神社时,参加过硫磺岛战役的日本老兵和他们的家属,几十个老人,正在一年一度地春季聚会。他们是亲历了历史的人。 “游就馆”的留言册上,一位参观者的留言或许值得细细体味:现在的年轻人,在这里纪念过去战争中的死者,而他们在神的身边,又会怎样看待我们这个时代呢? 右翼政客为什么能上台? 当日本极右翼政客代表石原慎太郎宣布第三次参选东京都知事时,很多分析都认为,因为在妇女问题和国际问题上屡屡失言,石原慎太郎此次选举胜算应当不大。然而在4月8日的东京都知事选举中,石原慎太郎还是以绝对优势,第三次当选。 而“保守化”的重要特征之一,正是对强硬言论、鹰派人物的追捧。 “现在的很多日本人,仍然怀念上世纪80年代要买下整个美国加州的豪气。”日本《高知新闻》的记者天野弘干说。 但是“苏东剧变带来的对社会主义的失落情绪,加上在经济衰退中挣扎了十多年,对很多现在的日本人来说,思想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了。”那位共同社的记者说,“只剩下了明治维新之后的光荣。” 所以,尽管很多东京人决不能同意石原慎太郎的极端观点,尽管很多日本人都反对小泉参拜靖国神社,但他们依然把选票投给了这几个人,用共同社记者花田仁美的话说,就是因为选民觉得强硬姿态“很帅”,“很符合自己内心对光荣的需要”。 “正因为日本民众,尤其是年青一代对历史的无知,政治人物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一个不愿透露姓名记者说,“尤其是当年轻人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中韩的反日行动时,右翼的挑拨就变得轻而易举。” 近年,每当中韩发生针对日本的抗议活动,尤其是爆发冲突时,日本的主要电视台就连续几天反复滚动播出相关的画面。“同样的画面,一天播出十几次,连着播几天。”日本放送协会(NHK)主任研究员山田贤一说,“电视台或许是为了收视率,但是在普通民众眼中,事件就被放大了。” 据《朝日新闻》的调查,1978年邓小平访问日本后,1980年,对中国感到亲切的日本民众的比例最高达到了80%,而在2005年中国发生反日游行之后,这一比例跌至最低,还不到35%。 “本来很多日本民众就不了解历史,他们当然没法理解这些反日行动,觉得很委屈。”“亚洲记者组织”的野中章弘说,“右翼再一挑拨,很多日本人当然觉得应该强硬了,觉得不能再受欺负了,觉得应该投票给强硬的政治人物了。”
日本陆上自卫队某部外,伴着自行火炮与樱花的野餐郭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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