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兰德的乌托邦

　　在美国，无论是哲学史还是文学史，兰德都很难被作为学院瞩目的焦点———尽管教授们年轻时很多都是兰德的粉丝。或许，安·兰德是美国文学史上最具争议的作家之一，她提倡自私的美德，公开为资本家辩护，而且毫不掩饰她对庞大政府的憎恶。

　　在《耸肩的阿特拉斯》中，安·兰德对空想社会主义逐一进行了批驳。在20世纪发动机公司，实行了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制度，开始人们都欢欣鼓舞，觉得这样就可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结果能干的人工作越来越多，懒惰的人的需求越来越多，工厂很快就倒闭了。在对人性的缺点没有充分的了解时，在财富还没有达到无限充裕的时候，空想社会主义的乌托邦显然会给社会带来灾难。

　　如此多的涉及政治与经济，并努力为资本家辩护，也难怪兰德会为文学教授所轻视。毕竟，在小说家的眼里，文学与经济似乎是两种不能兼容的价值标准，所以财富通常在文学中得不到很高的评价。相反的，小说家处理贫穷时，倒是得心应手，其同情与鼓励的立场颇能激发人性的光辉。然而，否定财富却又同情贫穷，却是有点自相矛盾，毕竟解决贫穷的方法就是赚钱致富。

　　在《耸肩的阿特拉斯》中，兰德便试图解决这个矛盾。在她看来，财富是人类思想力的结晶，妨碍竞争、扼杀创意、执意维护既得垄断利益的资本家是可耻的；诅咒金钱的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金钱，尊敬金钱的人则依自己的本事赚取金钱。这提供了一种合理的解释：以往人们所批判的不是财富本身，而是不劳而获的获得财富的方式，欲望是人类奋进的原动力，我们所诅咒的是贪婪对人性造成的扭曲。财富的创造力永远值得尊敬———无论是《源泉》中的洛克，还是《耸肩的阿特拉斯》中的约翰·高尔特———都是令人尊重的创造者，然而，他们的创造天赋似乎是与生俱来，无须他人对其指手画脚。对于那些没有这样天赋的人，出路在哪里呢？

　　作为一部乌托邦式的科幻小说，《耸肩的阿特拉斯》描绘了一个由自私而精明的商人、科学家、艺术家等社会精英组成的世外桃源，有着田园诗般的诗意和现实社会中的欲望的满足。在这里，维系着一切的不是道德而是金钱，金钱被视作崇拜的偶像，是自由交换和公平正义的象征。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创造者和思考者，拒绝为别人而活，也拒绝别人为自己而活。小说结尾，由于强者罢工、抛弃了弱者，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而乌托邦里则是一片和谐幸福。由此，她借约翰·高尔特之口来说明，个人的创造是社会进步的源泉，个人主义并非利己主义，而是基于人类理性能力之上强调个人自由的理性主义。如何赋予每个人以选择自身目标和实现这些目标的最大自由，并使得个人采取相应的行动，则是一个社会是否符合理性要求的重要标准。

　　然而，什么才是获取财富的合理方式，贪婪和欲望的界限在哪里，兰德并没有告诉我们，而这，往往是问题的关键。在《耸肩的阿特拉斯》中，兰德虚构的乌托邦，似乎是一个以市场为主导的自由交换的天堂。然而，这个社区内的人们如果遇到不幸，或者说在生病或年老后，无法给他人做贡献的时候，是否会被这个社区所淘汰？大多数欲望不强烈而道德感比较强烈的人都反对这种不合自然生态平衡的法西斯之举，更何况，不仅人和人之间的创造力有差异，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创造力也会有天壤之别———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认为市场经济是让个人能力得以发挥的自由乐土；而在穷困潦倒之时，则会呼吁公平，而自由则是压迫剥削的罪恶渊薮。

　　与兰德所批判的空想社会主义是乌托邦一样，在她笔下所描绘的纯洁理性的自由资本主义世界也同样是一个乌托邦。公平、正义固然是一个空中楼阁，自由、民主也不过是海市蜃楼，社会发展虽从未停止直至今日，但几乎所有人类社会中遇到的大多数矛盾一样都没有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