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慰受伤的心灵(图)

　　心理专家在给受到虐待的孩子进行心理辅导。

　　文／图记者陈颖王晓英

　　救助记录39个受虐待的儿童

　　5月25日下午4时，16岁的哈尔滨女孩秀秀（化名）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陪着她边说话边听歌的是西安义工联盟的志愿者，时而能听到她们开心的笑声。病床上那张稚嫩无邪的面庞，让我们很难将那场不幸与她联系在一起。

　　病房外，秀秀的母亲向我们说起女儿这半年来的遭遇和承受的痛苦。

　　2006年底，初中还没毕业的秀秀，只身一人从哈尔滨来到西安见网友，她的噩梦也从此开始。到达西安的当天晚上，秀秀遭到这名网友的强暴，第二天就被卖到一家发廊强迫卖淫。不堪受辱的秀秀寻找机会逃跑，一天趁其他人不注意，秀秀从发廊的二楼跳了下去，但没能逃脱魔掌的她又被抓了回去，带着身体的伤痛被这些人强行带往山西，幸好在到达山西后被民警解救出来，随后又被送回了案发地的西安。

　　秀秀母亲赶到西安时，腰部和腿部严重受伤的秀秀已经躺着起不来了，在西安举目无亲的母女被好心人送到了红会医院，秀秀被紧急安排了手术。秀秀母亲说：“我和她父亲都下岗了，手术费全是她父亲在家里四处借来的，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母女两人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还是同病房的人每天给一点吃的。”在热心人的指点下，秀秀母亲找到了省妇联，省妇联在了解了秀秀的情况后，及时联系了西安儿童虐待防治中心。

　　在这个专为受虐儿童提供免费医疗救助的中心里，秀秀接受了后期手术治疗，目前正处于恢复阶段，防治中心指派了专门的心理医生定期为她进行心理辅导，以帮助她摆脱阴影，志愿者们也会隔三岔五地过来，陪秀秀聊聊天。随着身体的一天天好转，秀秀现在已经能坐起来了，更重要的是，她也在慢慢找回以前的开朗活泼，愿意和同病房或者来看望她的陌生人交谈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秀秀母亲说：“真没想到在举目无亲的西安，能够有免费救助的事情，不用再为医疗费发愁了，还有这么多的好心人来看望她，内心非常感动。”

　　可秀秀母亲并不知道，作为我国大陆首家专为受虐儿童提供免费救助的西安儿童虐待防治中心，自成立一年多以来，已经先后救助受到虐待并造成严重身体伤害的儿童39人。他们中，有像秀秀一样遭遇性虐待的少女，也有受到校园暴力袭击的少年、还有受到非亲家长打骂的幼儿，以及被父母或老师体罚的学生。

　　据西安儿童虐待防治中心统计，在接受住院治疗的39名儿童中，受到性虐待的孩子10人，身体虐待的10人，因忽视造成孩子伤害的19人。施虐者中家长最多，其次是老师学生，另外还有邻居、网友和陌生人等等，受到侵害的孩子绝大部分来自农村，来自城市的只有2例。

　　社会调查60.14％的孩子遭过打骂

　　在这些救助记录的背后，隐藏着不可忽视的儿童保护话题。

　　2007年1月，受西安儿童虐待防治中心的委托，西安交大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做出了《中国大陆儿童虐待与忽视防治现状分析与评价》。

　　在报告形成过程中，研究人员对西安市两所小学300名小学生发放了调查问卷，收到有效问卷276份，其中调查男生131份，女生145份。被调查儿童年龄集中于10岁。

　　调查结果显示：有166人（60.14％）的儿童曾被父母打骂、罚站，不许吃饭或睡觉等。有18位（6.52％）的学生反映曾经被家长很重地打，被打得鼻青脸肿，被烫，被摁到水里喘不过气，或者打得身上要疼好几天；有42（15.15％）人被罚站1小时以上或不许吃饭或睡觉；有137位（49.64％）的被调查学生反映被家长轻微地打。据了解，小学生被父母打骂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学习成绩不佳、贪玩（如放学后不回家）、做错事（如与其他儿童打架、打翻贵重物品等）等，其出发点还是为了对儿童进行管教。但是我们也看到有12位儿童由于父母吵架被无辜打骂，由于父亲喝醉酒后被打骂的有7位，13个儿童选择自己是无故被打骂。在对男女生受躯体虐待的区别分析上，结果显示女生更易被躯体虐待，而且存在更高风险性的性虐待可能。不同年级学生受到的家庭躯体虐待与年级高低相关，年级越高，受到躯体虐待的次数和程度越低。

　　调查中，将近80％的儿童不知道社会上是否有可以帮助儿童不受躯体虐待的机构。但是有超过94％的儿童希望能够有这样的机构帮助自己。开展活动，向儿童宣传帮助他们的渠道迫在眉睫。超过40％儿童被父母躯体虐待后，都会服从父母的管教。30％左右的会躲起来哭。只有少数儿童会寻找祖父母或者同学得到心理上的安慰。还有极少数儿童选择去网吧上网和离家出走。现实中，部分受虐待的儿童由于离家出走成为流浪儿童，后果十分严重。

　　缺乏庇护幼小心灵二次受伤

　　小波是儿童虐待防治中心工作人员最难忘记的一个救助对象。

　　去年夏天，16岁的他在放学途中遭到高年级学生的围攻，身体遭受严重内伤，但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的他因长期疏于被照顾，直到一周后才被邻居发现异样。等小波被送到医院时，已出现严重的败血症症状。面对高额的治疗费用，小波被父亲接回家打算听天由命。等西安儿童虐待防治中心工作人员听到消息后，把小波接到医院继续治疗时，小波的病情已经发展为骨髓炎，经过多次手术，长达三个多月的治疗，目前，小波已基本痊愈出院。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遭遇忽视和虐待的儿童！”虐待防治中心经理惠民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当他们赶到小波家里准备接他入院时，竟三番五次遭到了其亲友的反对。“当侵害发生后，一些大人总是先关注追究责任、索取赔偿等问题，却往往忽略了对孩子的治疗和心理关注，让孩子受伤的心灵再次受到伤害。”

　　还有一个孩子，让惠民至今不能忘记。那是去年，在土门附近，一个流浪的孩子被人打成重伤，昏迷不醒，被送到西郊一家医院抢救。在媒体上看到报道后，惠民和同事们立即赶到医院看望孩子。得知因为没有找到监护人，也没有医疗费，医院只能对孩子采取保守治疗。可对于他们希望把孩子接到中心，尽快手术的建议，医院却给予了婉拒。一个礼拜的时间，惠民他们去了4次，交涉的结果还是不能带走孩子。无奈的他们只有经常去看望孩子，关心着孩子的病情，直到孩子最后苏醒，他们才放下心来。

　　“在一些国家，儿童虐待防治机构及其宗旨都深入人心，任何人，包括政府机构，在发现儿童虐待案例时，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儿童虐待防治机构，由他们指派儿童保护专家到场协调处理。”惠民介绍说，在西方一些国家，父母若被发现有虐待儿童的行为，防治机构就会出面“接管”孩子，并申请有关部门对其父母进行制裁。包括有儿童遭受暴力的事件，儿童虐待防治机构也有权出面帮儿童伸张正义。但在我国，儿童受虐的灾难性后果，往往只有当事人及其家庭独自品尝。

　　17岁的珍珍（化名）目前也在接受西安儿童虐待防治中心为她提供的治疗。去年，在西安一所技术学校上学的她遭到学校门卫的猥亵。家人报了警，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施暴的嫌疑人被劳教一年零三个月。如今，施暴者已经刑满释放，但精神受到严重创伤的珍珍却还没走出梦魇般的过去。一年多时间里，父母为了和学校打官司已倾其所有，而无法继续学业的珍珍像变了一个人，不出家门，不再和任何人交流，精神抑郁将这个花季少女折磨得面容憔悴、神情恍惚。

　　从妇联可以了解到，目前，在女童性虐待案例的处理上，还存在包括取证难等问题，导致案件的处理不及时，施虐者未受到惩处，给受害人的心理造成二次伤害。

　　保护儿童期待全社会的关注

　　“我们工作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家长的怀疑和不信任，救助中心还不为更多的人所知。”治疗中心项目经理惠民说，经常有家长这样问：“天上哪会掉馅饼啊，你们怎么可能会给孩子免费治疗，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遇到家长的这种质疑，惠民他们会仔细地给家长们解释中心的救助对象和救助目的。“即便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但还是有家长不愿意让把孩子接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耽误治疗机会，实在让人痛心。”

　　除了不信任外，有的家长把孩子当做索赔的筹码而不愿意接受免费治疗。惠民清楚地记得接触过两个这样的家长，一个是孩子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打伤了，他们在得知情况后把孩子接到中心来治疗，可没几天，孩子的父亲听人说免费治疗不能向对方索赔了，就让孩子出院转到别的医院，可当时的情况是对方不接受索赔条件，家长又拿不出那么多的医疗费，孩子的治疗就被耽搁了下来。尽管他们还多次去劝说家长把孩子送回来继续治疗，但孩子最终也没有被送回来。还有一个15岁的小女孩，因为在宿舍喊了老师的名字，被老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造成耳膜穿孔，轻度失聪。老师还威胁孩子不准给任何人说，本来学习挺好的孩子变得精神恍惚，后来孩子母亲知道后，就带着孩子到处上访告状，孩子也慢慢越来越胆小孤僻。惠民说，第一次见到小姑娘时，她就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来，还小声问：“这个人是不是坏人”。后来，孩子被接到中心治疗了一个月时间，还没有得到完全康复，就又被家长接走了。惠民说：“让孩子一次一次回忆自己不愿触及的暴力经过，对孩子的伤害就在一次一次加深，而这些家长又把孩子当做索赔的筹码，本身对孩子就是一种虐待。对此，我们却毫无办法。”

　　送走一个个经过治疗而康复的孩子走出医院，中心工作人员的心里就会宽慰很多，但他们更希望不再有这样的孩子走进来。儿童虐待防治中心主任焦富勇，多年专业从事儿童疾病的诊疗，也亲自参与了多名受虐待孩子的救助，他说：“即使通过各种治疗，孩子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但孩子受到的创伤或多或少还是会留下阴影，而且这种阴影有可能伴随孩子一生，所以，就儿童虐待的救助来说，预防才是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

　　据了解，从今年“六一”开始，儿童虐待防治中心将联合省妇联等部门，通过在社区、学校开展宣传活动，在社会上广泛传播保护儿童权益的理念，同时，还将针对家长和老师进行辅导，引导他们的教育方式，预防虐待的发生。另外，惠民和他的同事们更希望，能有更多的志愿者、社会工作者包括媒体从业人员参与进来，同他们一起建立完善的救助网络，共同为所有受到伤害的心灵提供庇护。

　　儿童虐待防治中心是陕西省友谊医院和陕西省防止虐待与忽视儿童协会共同发起筹建成立，由国际防止虐待与忽视儿童协会资助，中国大陆首家为受虐儿童提供免费救治的机构。中心拥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儿科、心理科、妇科、外科、骨科医师，为受虐儿童提供免费的诊断治疗。同时还负责被虐待和忽视儿童方面的调查研究，师资培训等工作。

　　受虐儿童就诊程序是防治中心工作人员了解情况，记录基本资料后，就可来儿童虐待防治中心接受免费住院或门诊治疗，直到康复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