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没停一秒 警察未放一枪

　　本报记者唐宁江跃中

　　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蒋介石命令国民党军淞沪部队总司令汤恩伯：屠杀共产党人和爱国民主人士，不惜毁灭上海……而5月25日，当上海政权更替之时，全城水电煤和公共交通不曾中断过一秒钟；而拥有5万支枪、驻守在坚固大楼里的警察，只是挂出白旗，未向解放军打过一枪。

　　被毛泽东称为“第二战线”的中共上海地下党，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冒着生命危险，忍着失去战友的悲痛，发动人民群众展开反破坏、反屠杀、反迁移，护厂、护校斗争，保证了上海安然回到人民怀抱。

　　胜利前夕弟弟牺牲

　　时任党中央上海局副书记的刘长胜和地下党市委书记张承宗，为方便联络，在愚园路81号做了3年楼上楼下的邻居。张夫人俞雪莲每晚入睡前，都在床头柜上放一杯水和一盒火柴，准备遇到紧急情况时，把党的文件销毁。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里，按照党中央指示，刘长胜和张承宗领导着9300多名地下党员，组织起6万名保安队员和4万名宣传队员，全力展开护城之战。此时，一个意外情况出现了：市委秘密电台被敌人测出，3天之内，报务员秦鸿钧和电台负责人、张承宗的弟弟张困斋先后被捕。“父亲接到消息，就和刘长胜一起‘失踪’了。”张承宗的长子张亚圣，在庆祝上海解放58周年之际，回忆起那段往事。

　　张承宗的大女儿得知叔叔被捕，马上去告诉刘长胜的夫人。15分钟后，刘太太上楼来说，刘长胜和张承宗去外地了，不用担心。这是张承宗第二次“失踪”，上次是1942年，一走3年。后来得知，他去淮南根据地接受培训了。张承宗原本是银行职员，他这一走，家中收入全无，张夫人拖着几个孩子，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在这关键时刻，地下党必须随时与中央保持联络，他们紧急启动了备用电台。陈毅和刘晓等领导指示刘长胜和张承宗撤往解放区，但他俩却坚决要求留在上海，指挥“第二战线”迎接解放。改名换姓之后，刘长胜住到一位长期为共产党工作的国民党少将参谋家中，张承宗也寄居在一名已经离沪的国民党将领家中，坚持工作。

　　不久，警察局的内线传出消息：张困斋和秦鸿钧将于5月7日遭枪杀。张承宗心急如焚。他和弟弟都在银行工作，生活无忧，却心怀远大抱负，于1937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张承宗担任市委书记后，困斋接手主管电台和市委联络点“丰记米号”。地下党警委摩拳擦掌，要武装劫法场。考虑到场面可能失控，张承宗最终不同意轻举妄动，只是心情沉重地说：“困斋是替我去牺牲的。”

　　“不，是为我去的！”曾经负责过电台的刘长胜道出战友情深。

　　5月7日，张困斋等12位同志被押赴浦东戚家庙，惨遭杀害。18天后，上海就解放了。

　　护厂工人智斗败兵

　　1949年1月，中共上海地下党接到了中央“迎接解放、接管城市”的指示，他们立即行动，全市党组织分为东西南北和郊区几块，又集中国民党机关、官僚资本工厂企业、市政公用事业等单位的党组织，建立了一个配合接管的部门，编写了调查资料《上海概况》，供接管之用；同时，他们迅速推进群众组织战斗化，保护工厂、反对迁移、反对搬运物资的斗争在全市展开。

　　国民党政权国防部开了15辆卡车去十二棉纺厂装运纱布，党组织立即发动1000多名工人赶来阻止。敌人强命江南造船厂尽快修复13条船让他们拖走，受到抵制；敌人强迫工人在破坏机器的炸药边上埋12桶汽油，工人们却装了清水。敌军临走前要放炸药摧毁南翔收讯台，一位老工人立即把电门弄坏，说机器已经不能用了。海岸电台的值机员拒播敌军舰命令所有船只撤退去台湾的通告。黄浦江上曾有三艘大型海关巡舰和三四十只小艇，敌军指令海关统统开走，也被武装港警拒绝。

　　电力、电话、电车、公共汽车、煤气和自来水六大公用事业，都有人民保安队。而市中区商店的纠察队、银行职工的应变互助会，也组织值班巡逻，维持秩序。在杨树浦发电厂，地下党支部规定各车间的重要部门要日夜值勤，抢修队整装待命，工人纠察队还迫使厂内交警大队放下了武器。闸北电厂400多名护厂队员更经历了惊险一幕：5月25日，军工路上涌来大批国民党败兵，他们跑进电厂，争着爬上一艘运煤船。由于超重，离岸不到百米，船就沉了。断了退路的残兵，有的溜走，有的要拼个鱼死网破。地下党一边设法劝降，一边封闭了通向发电机和汽轮机车间的通道。然后，他们做通一个中尉的工作，由他带头劝降。拉锯了10个小时后，手无寸铁的400多名职工降服了近2000名全副武装的国民党士兵。30多辆军用卡车载着缴械的士兵，驶向江湾体育场战俘集中营。

　　当解放军进入城市、人民欢呼解放时，城市运转正常，水电交通电话没有断过一秒钟。上海平安度过了两个政权的风云更替。

　　500党员震慑警察局

　　上海解放的另一个奇迹是，拥有5万支枪、备有3个月食品、驻守在坚固大楼里的国民党警察，未向解放军打过一枪。

　　上海警察局内的地下党组织有近500名党员，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为迎接解放，他们积极进行情报策反，营救革命同志，利用敌人矛盾，开展合法斗争，声援工人、学生等的革命行动。1949年4月2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布了“约法八章”，按照张承宗的指示，地下党警委连续三昼夜印刷了2000多份“约法八章”，寄给警察局的反动警官和特务分子，警告他们停止作恶。黄浦分局有个军统特务，弄来几十桶汽油，准备在逃跑时把分局炸毁。收到警告信后，他大受震慑，很快就逃之夭夭。警察局长毛森连下三个训令要“迅速破案”，但警察地下党冒着生命危险，在警察中坚持反逃跑、反撤退、反破坏的宣传教育，并成立了群众性的保管委员会。

　　为保护提篮桥监狱内被关押的革命同志，监狱党支部30多名党员和积极分子，向看守警察做宣传。5月23日他们就将监狱大门关闭，不许进出，并控制了电话和武器；25日，又将狱长等36名警官的枪支缴下，完全掌控了监狱。

　　25日清晨，地下党警委会全面部署，按正常程序上班，交通警察像往常一样扳动手工红绿灯。解放军从沪西进入市区时，国民党市政府、市区各警察局都扯起了白旗投降。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5月24日，张承宗和市委委员张祺在中央商场碰头，看见蒋军正举行“保卫大上海胜利游行”，到了南京路四川路口，不向外滩走去，却折向苏州河北面。他们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吃了败仗向北逃跑！他们当即下达命令，全体地下党员马上率领人民保安队，配合解放军，迎接上海解放！

　　25日清晨，苏州河沿岸还在战斗，流弹不时呼啸而过。张承宗和交通联络员一起进入海关大楼，调集部分保安队负责人，成立了人民保安队总部。从汉口路走进海关大楼时，对面交通银行里的国民党军队还在放冷枪。张承宗镇定自若，戴着“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的臂章，指挥保安总部工作，很快就在海关大楼上挂出“欢迎人民解放军解放大上海”的巨幅标语。面对胜利，张承宗的第一个心愿是，马上请人送30枚银圆到秦鸿钧烈士家。

　　这天上午，张承宗被接到南市新开河一个仓库下面的解放军指挥所，与解放军27军军长聂凤智见面。地下党终于与解放军会师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此刻，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枪弹不断地穿入仓库的墙壁，外面炮声不断。张承宗汇报完上海的准备工作，聂凤智便要他迅速离开。聂军长亲手写了一张27军司令部的出入证，让他能通过解放军的岗哨。

　　5月27日晚，以陈毅为首的华东局、第三野战军领导接见上海地下党领导人。陈老总握着刘长胜、张承宗的手说：“真担心你们的安全啊！”此刻，在日思夜想的亲人面前，张承宗再也无法抑制感情，热泪夺眶而出。

　　张亚圣说，25日前后几天，母亲叫孩子们别出家门，勿近窗口，睡觉也在房间中央打地铺。他家底层的汽车间里，有一家理发室和烟杂店。24日晚，从窗帘缝里能看见国民党败兵钻进小店，换下军装匆匆逃走……直到6月，张亚圣才见到离家好几个月的父亲。那天，父亲把他叫到福州路上的市委办公室，询问家中情况。年仅39岁的张承宗异常削瘦，身高1.67米的他，此时体重不到50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