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气”说田瑛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03日10:23 南方日报

  熊育群

  想不起第一次见田瑛是什么时候,我竟然找不到对他的第一印象。我只能接受别人加给他的评语,譬如说“土匪”。

  这一说法的确有些来历。一是田瑛是湘西永顺人。那是个崇山峻岭中的腹地,是湘西出土匪的地方,有名的电视连续剧《乌龙山剿匪记》外景地就选择了这里。田瑛曾经暗示,剧里的土匪头子田大榜就是他堂伯,他是地道的土匪子弟!

  但是,若以土匪的眼光看田瑛,总觉得是一种强加。他长着一副圆脸,五官也像女孩一样的清秀,特别是他慈眉善目,不只是对着女孩子,对着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也是笑眯眯的。仔细观察,田瑛还是有点蛮气的。这第一蛮,他身体状况本来不宜喝酒了,每次上桌,开始的时候,别人请他喝,他总是找些托词,一杯酒放在那表示表示,做做样子。后来别人喝开了,对他也将就了,他自己倒来了兴致,每每吆喝得最起劲的却是他了,喝得最多的也是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痛痛快快。这不是绿林遗风吗?

  第二蛮么,他总以一种锐利的目光看人看世界,自己的立场、观点、好恶,绝不轻易改变。表现在他的创作上,就是自己坚持的东西,你别想改变,甚至是一点点影响,都没门。王干讲,他写小说,就像一个石匠,孤独地在悬崖之上以锤和凿雕刻着。因此,他的小说语言十分精练,有一种锐利坚硬的个性,也有诗一样的蕴含。这样的语言是一个有个人独特追求的作家的语言,只属于某一个作家。对于语言的精度把握与理解,他有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感觉。我常能从他的语言联想到永顺的那一片博大雄奇的山脉与河流。那种凝重,那种湿润,那种沉郁的翠绿,是那样灵动又逼人。大美之中生发出一股森森鬼气。

  第三蛮是在他做事上。他主编的刊物《花城》一直高举探索的旗帜,高扬先锋的精神,追求文学艺术的独创、个性,一直到如今成为现代派文学的一座孤峰。这与他做事的背弃中庸、偏执一端不无关系。为此,他吃过不少苦头,甚至差点坐不稳主编的位子。但挫折归挫折,教训归教训,做法依然还是不能改变。正是这种罔顾左右我行我素的匪气,让那些勇于探索创新的优秀作家找到了最可靠的大本营与同盟军。

  田瑛可以几十年来做一件事情,正像他以一辈子的时间来量度自己的创作,因此可以说,很少有哪一个作家有田瑛那样从容安静的心理以及那种超然的心态。在这个集体浮躁的年代,田瑛成为一个异数。他按自己的节奏一篇一篇写来,既不急于发表,也不急于多写,甚至不急于成名。他把一份从容带到了生活带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因此,他是足可以俯视我们的。

  这样说来,田瑛之为匪也是不无道理了。

  鬼气呢?只看他的那双眼睛你就知道鬼气指的是什么。楚文化是巫鬼文化,楚文化随岁月风干,只有湘西那样的大山才能保湿,把巫鬼文化与大山莽林相结合,让人、鬼、神共存。田瑛曾花极大精力编辑出版了一本《中国巫傩史》,足有50万字,600多页厚,他定位为中华文明基因初探。他把这砖头一样的书送我时,显得极其神秘,像个地下工作者传递秘密情报一样,塞给我。好像是我的一句什么话打动了他,他由此断定我一定是喜欢这部书的。他的确是猜对了。我的灵魂深处是由楚文化所浸润的,对神秘的事物的向往依然萌动于胸。

  田瑛的鬼气不只是在他神神道道的生活里,他的小说里,鬼气就像一层雾气,在他文字的树桠间缭绕。正是这些神奇的雾气给我们创造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田瑛的世界是非现实的,她总是指向远古、蛮荒,总是把时间祛除,只留下神话般的故事横亘于天地之间,他叙说了另一种生命的形式,另一种生存,充满着象征,具有寓言的、宗教的、哲学的气质。他远离现实,却远远地刺痛了现实。他在一个个个人中间周旋,眼里看到的却是人类。

  至于他的才气,当然就不用再多说了。才气是什么?谁知道呢。这更加属于神秘主义的范畴。一个敏感多愁又充满悟性的人,再加上表达上的杰出,那种神秘得看不见、比气体更虚无的东西,却会在文字里显形,在色彩、声音、动作等各种艺术门类中显形,这本身就是一种神奇的现象,是人类对于自己最重要的精神慰藉,让彼此孤立的人克服孤独,达到心灵最深处的沟通与共鸣。谁能把这样美妙的声音发出来?只有才子。才气永远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天赋。田瑛当然是有这天赋的人。如果他能更宽广一些,更丰富一些,更豁达一些,他的才气将更加喷涌,更加磅礴。

  本版插图/夏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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