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的

　　刘万里

　　我注意到那个老人很久了。

　　老人在超市里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我是超市的保安，老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下。我的主要任务是抓小偷，一旦抓住小偷就要按照所偷的东西加倍罚款，甚至罚他几千几百，如果不认输，就说要通知家人来领人，或者把他们送到派出所去，被罚者只好乖乖认罚，自认倒霉。我们的奖金就是从这些罚款中拿提成。

　　老人见四周没人，偷偷拿了两个精美的笔记本和一支高档的钢笔藏在衣服里，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朝超市门口走去。眼看老人就要走出门口，我拦住老人说，“对不起，请等一下。”老人说，“你有事么？”

　　“请你跟我到保安室来一趟。”

　　“我现在没时间。”老人大踏步朝门口走去。

　　我拽住老人说：“请把衣服里的笔记本和钢笔拿出来，你大概忘了交钱吧。”

　　老人生气地说：“你啥意思？说话可要负责任。”

　　我大声说：“请把衣服里的笔记本和钢笔拿出来。”

　　老人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嘴要放干净点，你有证据么？”一大群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怔了一会儿说：“跟我去保安室。”

　　老人嘿嘿一笑：“我今天就不去，要不当着大家的面，你可以搜我的身啊！有这么多证人在场，你快点搜啊！”

　　我知道搜身违法，如果一旦搜身，说不定老头子到时还要告我呢，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人提高声音：“你也不看看，我像个偷东西的人么？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这个年轻人不会办事，想不想混了？”

　　我把老人打量一番，老人一身全是名牌，那衣服在我们超市里卖2000多元，裤子1000多元，看来那老人有来头，我心里嘀咕，他该不是总经理的老爸吧？我越看他越像总经理的父亲，如果得罪了，后果不堪设想。我把老人请在一边套近乎，老人说他退休前是一个局长，我一怔，想起总经理平时对我们的教导，像工商局、税务局、审计局、卫生局这些单位千万不要得罪，一旦得罪了他们，后果也不堪设想。老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局的，虽说现在退休了，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朝老人鞠了一个躬，面带笑容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老人嘿嘿一笑，“年轻人，这就对了嘛！”

　　这时保安队长走了过来，我把他拉在一边耳语了一番。保安队长非常客气地说：“老人家，认识你很高兴，到我办公室坐坐，喝喝茶、聊聊天吧！”

　　老人犹豫了一下，跟我们来到了保安室。

　　保安队长非常客气地给老人倒上茶、递上烟，笑着说：“老人家，请问您是哪个局的？”

　　老人说：“教育局。如果没事，我先走了。”我和保安队长都没成家，没有孩子所以就不用求他们了，再说教育局也管不了我们超市。保安队长拦住老人说，“慢着，我们还是公事公办，照我们超市的规矩，抓住偷窃者按东西的10—20倍罚款，一个笔记本按100元算，20倍就是2000元，两个就是4000元。一支钢笔200元，20倍就是4000元，所以总共罚款8000元。”

　　老人气得跳了起来：“你们简直胡闹，这明摆着就是宰人么！”

　　保安队长嘿嘿一笑，“现在学校乱收费，这明摆着也就是宰人么，跟你们教育局比，这点钱又算啥？认罚吧，否则我们通知你家人或者游街或者报案，你自己选择吧！”

　　老人生气地说：“你们别做美梦了吧，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们的。”我报了案，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会儿警察来了。

　　我跟老人到派出所做了笔录。在警察的审问下，老人只好从怀里拿出本子和钢笔，面对证据，老人的态度一下变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老人家经济条件不错，住的是别墅，每月退休工资好几千元。民警不解地问：“你不缺钱，为啥还拿超市里的东西呢？”

　　老人说：“我也不知道为啥，以前我吃的是公家的，用的也是公家的，更别说笔记本和钢笔了，用惯了公家的东西，现在让我掏钱去买东西，真有点舍不得，这也许是个习惯问题吧！”

　　民警和我都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