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扇子到空调

　　／对月而歌／

　　弦子

　　电扇已从商场和百姓家里大面积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墙壁上的空调。在冷气房里泡了几个夏季，有时偶尔在什么地方看见电扇，倒有了隔膜

　　我还在学校教书的时候，每到夏天，在食堂主厨的王师傅忙完了午餐，就会拎起皮管，打开水龙头往厨房水泥地上扫射一通，接着拉把躺椅，袒胸露乳躺在上面，手摇蒲扇纳凉。“舒服啊！”他感叹着，然后在蒲扇的渐摇渐止中睡去，一堆白肉，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

　　我知道他是真的舒服，因我体验过从冷水浸透了的水泥地上升起的凉意。但我们不会到他哪里去纳凉，一来房间太小，二来王师傅那雄伟壮丽的朝天肚子太晃眼，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鼾声，总让我想起《水浒》中的蒋门神或者郑屠，心里不免有些慭慭然。

　　我们通常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纳凉，几个人坐在拼在一起的凉席上打纸牌，或者在纸牌落地的“啪啪”声中睡一会。有时在梦中忽然被同伴叫起来，迷迷糊糊接过一把残牌来接着打。

　　但大槐树下的人很快就少了起来，因为电扇开始流行。有了电扇好啊，按钮一按，满屋子闷热的空气立时变成了凉风。以前手摇蒲扇时，总嫌风小，有了电扇，又嫌风大，好在电扇的外形和功能都在不断改进，风速可以掌控，人也越来越舒服，越来越心满意足。

　　有了电扇，蒲扇很少再用，就挂在了墙上。扇子，据说舜的时候就发明出来了，有几千年了，但古人们绝想不到将来会有电扇这种东西出现。有时候在夏天的中午经过老槐树，想起过去在那下面纳凉的情景，已完全变成了模糊而又遥远的怀旧画面。

　　厨房的王师傅依旧要在夏天的午后午睡，只是地上不再浇水，手中的蒲扇也没有了，一个吊扇用铁条系着，吊在厨房的大木梁上，因为没有系好，一按开关就哐哐地响，我听了难受，但王师傅毫不在意，在那哐哐声中沉睡。他照例会感叹“舒服啊”，但这感叹，已改在了睡后醒来的时候。

　　我曾经以为，电扇会就这么流行下去，说不定也流行个几千年。但没多久，电扇已从商场和百姓家里大面积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墙壁上的空调。在冷气房里泡了几个夏季，有时偶尔在什么地方看见电扇，倒有了隔膜。原来在潜意识里，电扇也已渐渐纳入了我怀旧的行列里。

　　关于空调，我记不清是龙应台还是张晓风了，颇说过它几句怪话，认为它搞乱了季节，也因此破坏了人们的许多好习惯。但我想，这二位老姐都应该是使用空调的，说空调的怪话，大体跟当初胡适批判麻将差不多，一边批一边打，两头都乐此不疲，所以当不得真。即便有了空调，扇子也不是全无价值。空调毕竟不能背在背上，夏日出门，手里有把扇子，既可扇风又能遮阳，很实用。

　　况且，在冷气房里就一定连心里也是清凉的吗？难说，这几天股市大跌，我见一个炒股的朋友在空调下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躁着呢。又如昨天中午从巷子里走过，见退了休的王师傅正跟另一个老者下象棋。我说：“这么热天还下呀！”那老者轻摇扇子应道：“心静自然凉。”王师傅却像没听见，满头大汗只顾看棋盘。我凑过去看了看，搭话的老者形势大好，而王师傅，不消说你也知道了，眼看要输。

　　图：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