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资助如何感恩民调凸显公众矛盾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03日06:40 中国青年报

  本报记者 方奕晗 实习生 张光杰

  民声

  “当慈善被理解为一种施爱与回报时,慈善事业真正的魅力就消退为一道投入产出算术题。慈善不是一次金钱的简单付出,更不该是施善者寻找自我成就感的通道。”

  世事难料。

  原本是几位女企业家的爱心救助,到头来却因为“感恩”二字,演变成一场是非难断的道德官司。日前有报道称,湖北省襄樊市的几名贫困大学生被取消受助资格,原因是他们“受助一年多来,没有主动给资助者打过一次电话、写过一封信,更没有一句感谢的话”。

  上周,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和腾讯网新闻中心联合实施的一项调查(1467人参与)显示,对于这一事件,公众的态度立场各异:53.9%的受访者赞同资助者的做法,认为“如果换了我,也会这么做”,30.3%的人对此表示“理解,但不赞同”,而另外15.8%的人则明确表示企业家的行为“不合适”。

   九成人认为“要求受助者有所反馈是合理的”

  捐助,并得到受助者相应的反馈,这是大多数网友普遍认同的逻辑。

  从本次调查得到的几个数字中不难看出,大多数公众在评价这一被媒体称为“感恩门”的事件时,有意无意地站在了企业家一方:81.3%的人认为“受助者应该对资助方有所反馈,比如打打电话,发发短信,或者写一封信”;67.8%的人觉得“如果自己资助了别人,而又长时间得不到任何反馈,肯定会影响继续资助的热情”;90.9%的人认为“资助者要求被资助者有所反馈是合理的”。

  “如果接受资助的学生连句谢谢都不说,那还怎么指望他们能在将来回报社会呢?”许多网友留言认为,对资助方表示感谢,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道德底线。“打个电话、发条短信,或者写封信表达自己的谢意,原本就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并不会占用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北京实习的小张说。

  “即便是再有钱的人,也没有义务‘必须’资助一个人。”北京市民张先生甚至担心,如果受助学生长期不给予回馈,必将打击资助者的热情,“有多少人会希望自己的付出石沉大海,连个气泡也不冒一个呢?换成是我,肯定也会取消对那5名贫困生的资助。”

  让企业家们感到委屈和气愤的是,她们并不指望贫困学生将来对自己“涌泉相报”,相反,她们的要求很简单,一封信,一个电话,甚至一个短信。可是,从媒体报道来看,这样并不苛刻的愿望也未得到满足。

  说起这种滋味,家住重庆市潼南县的刘女士用了“失落”二字。从去年开始,刘女士资助了当地一名贫困生上学,但受助者却一直不和她联系。偶尔主动打电话去学校问问,却从来没有找到过这名学生。对此刘女士觉得很失望,她犹豫着,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资助下去?“我没有想要他将来拿多少钱来报答我,但是我希望可以和他进行交流,把我当成朋友,对我诉苦,和我分享快乐与进步。”

  某报记者在他的博客中提到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郁闷事:“一个没钱读书的女学生,在接受帮助之前,‘记者哥哥、记者哥哥’叫得甜死人。后来经我们的报道,被一个董事长收为干女儿,大学毕业之后赴美国留学并成为‘海归’回国。有一天,我与她在街上相遇,她远远看见我,沉吟了片刻,居然埋头小跑了过去……”

  本报调查发现,43.6%的人认同“我们的社会缺乏感恩意识”的说法,34.6%的人觉得“现在很多人不知道感恩”。但同时83.9%的人认为,自己并不缺乏感恩之心。

   “你没法想象,一句‘谢谢’有多难”

  “说一句‘谢谢’,就有那么难吗?”几天来,各大新闻网站上关于这一事件的留言中,不乏这样的质问。

  “平心而论,我们这些能有机会坐在电脑前拿着鼠标在调查中投票的,就算不是企业家,至少也不会是上不起学的穷孩子——因此,我们没法想象,为什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谢谢’对受助者来说这么难以说出口。”

  一个署名为wanjwr的贫困生在自己的博客中写下了这样的文字:减免学杂费的通知贴在了宣传栏内,宣告贫困生的经济压力基本解除。然而,与此同时,贫困生们却一个个都暴露出来了,仿佛动物园里的奇珍异兽,任人评头论足。作为榜上有名者,虽然我的脸上没有“贫困生”几个字,但每次经过宣传栏,我的心都会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就好像那宣传栏里有一个吃人的妖怪,只要我稍一停留,它便会伸出几只手来,把我撕得粉碎!

  去年7月,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公布的《中国贫困高考生调查报告》显示,73.5%的贫困学生都存在程度不等的自卑状况。在北京高校中,60%的贫困生对自己的经济状况感到“羞愧难当”;22.5%的贫困生感到很自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处境。报告称,多数贫困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他们抗拒师生善意的同情,在人际关系上趋于封闭,不愿积极主动地与人交往。

  最新一期《南方周末》引用了襄樊一名被资助大学生的回忆,重现去年8月中旬那场“一对一”资助见面仪式:“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会议厅、这么多时髦的阿姨、这么多领导。”见面会当天,总工会领导要求大家介绍自己的家庭和学业情况,主动起来发言的同学不多,两个发言者之间的间隔时间有3~5分钟,越到最后,沉默时间越长。“好几个同学说着说着就哭了,一名女生当场放弃了资助。”当天,受助大学生被要求上台和跳舞——配曲是《感恩的心》。

  一位网友留言说,企业家从帮助穷学生上学的行为中得到了成就感和责任感;贫困学生从帮助中得到了“食粮”,同时感受到了温暖,这本来是一种双赢。企业家们可以要求查询这笔捐助款有没有到达贫困大学生手里,但是要求受助学生写信、打电话、汇报学习成绩、说谢谢,甚至当面唱《感恩的心》,这与古人所说的“嗟来之食”又有何不同呢?尤其对贫困生来说,生活造就了他们极度的自卑,而压力与伤害又造就了他们极度的敏感与自尊。

  调查同时显示,64.7%的受访者认为,最好的感恩方式是“爱心传递,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而认同“写信、打电话等感谢帮助过自己的人”和“自己挣钱后回报资助者”的,分别只占25.1%和10.2%。

  33.4%的受访者明确表态:慈善不应该让受助者付出任何人格与尊严的成本。

   慈善是两个平等的人对爱心与友谊的确认

  如果分别站在捐助者和受助者的立场上来看,他们各自的行为在各自的逻辑中都是顺理成章无可非议的。可一旦我们把二者放在同一语境下,类似“感恩门”这样的“糊涂官司”就在所难免了。

  记者注意到,尽管九成受访者认同“资助者要求被资助者有所反馈是合理的”的说法,但其中56.3%的人同时表示自己“会这么希望,但不会强求”。“资助别人是你自己的选择,别人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是别人的事,你不能因资助而强迫别人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天津市民李先生认为,受助者不言谢、不感恩固然不对,但主动要求受助方的回馈,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有些过分了”。

  “资助一个贫困生的主要目标是为了他(她)有机会读书成才。”武汉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运清认为,感恩固然重要,但因感恩问题取消资助,可能使贫困资助的价值取向走上歧途。

  “当慈善被理解为一种施爱与回报时,慈善事业真正的魅力就消退为一道投入产出算术题。”有论者称,慈善不是一次金钱的简单付出,更不该是施善者寻找自我成就感的通道。

  不求回报,并不意味着排斥沟通。调查中,44.8%的人认为,感情是需要互动与表达的。“慈善说白了是两个平等的人之间的互动,是对两个人之间爱心与友谊的确认。但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根深蒂固的观念,总将慈善视为高人一等的施恩。”一位参与调查者分析。

  调查中,43.8%的人认为,现在的一些慈善有着太多的功利性甚至商业性。

  学者熊培云认为,即便企业家有恩于学生,学生们的权利仍是完整的,他们的精神世界也没有沦陷。所以,从一开始,当女企业家因为捐赠而赋予学生写感谢信和汇报学习生活的义务时,无论是出于监督学习还是出于“行善炫耀”,从本质上说,都暗含了一种暴力,即使它是善意的。真正意义上的慈善应该是一种社会救济行为,不像“报恩文化”那样具有交换性;受恩者“报恩”并非指向原来的施恩者,而是指向全社会。

  “正因为此,在国外的慈善活动中,通常都不提倡这种一对一的恩情救济,而是通过慈善组织来完成社会性的救助。”熊培云认为。

  但本次调查显示,出于种种原因,67.7%的受访者更愿意进行“一对一的直接帮助”。“这样至少我可以知道,我的资助是真正用到了需要资助的人身上。”不少人这样解释道。

  “更相信一对一的资助,却会一不小心陷入‘施恩-回报’的尴尬。这究竟是传统的尴尬,还是制度的尴尬?”调查中,有人这样表达了他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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