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达：波澜起伏半生花甲书艺辉煌

　　文革时，他因写信揭发林彪而入狱；晚年，他拿起毛笔，苦练十年成为书法家；9月7日，他又以全国慈善总会理事的身份，在广州举办画展，拍卖书法作品捐助慈善事业——

　　李必达：波澜起伏半生花甲书艺辉煌

　　幼年家境贫寒跟随母亲四处乞讨，不料被卖，阴差阳错成了地主仔；大学毕业后干的工作是领导秘书；之后做过囚犯，险些死于非命；中年后成为中央部一级的后备干部，五个司局的牵头人……一生历经大起大落，如今，年过花甲的李必达和夫人王瑞华徜徉在广阔的书法艺术天地里。

　　9月7日，李必达与夫人将在广州举办第八次巡回书画展，拍卖所得将部分捐赠给失学儿童。日前，笔者近距离接触了这位长者，感受了他身上的活力与传奇。当年他因开朗豁然之心而逃脱死劫，后来又因质朴沉稳之心能身处要职而屡著功勋：在工商总局任商标局副局长期间，他加大了对国内商标违法使用行为的执法力度，1994年“中美知识产权谈判”时，面对美国全面攻击我国商标、版权和专利权保护不力的不利局面，他与同事们拿出美国牛仔裤名牌levis等厂商送来的锦旗、感谢信，有力推动了谈判的成功……如他自己所说，当初以一介草民平步青云，在高层为官摸爬滚打数十载，自己所有的得、失、起、落，都在晚年丹青挥洒间予以平复。

　　文革时，他用手中的笔写过揭发林彪反革命行动的信，惹来牢狱之灾；改革开放时，在部长的指导下，他手中的笔起草过应对改革新形势变革司法行政工作的报告，深受中央领导的赞赏；花甲之后，他退于家中拿起毛笔苦练书法，与夫人王瑞华双双成为书画家，他的行书被启功赞为“宛如行云流水，腾龙飞凤”。近年来，他的作品更是被越南总理以及日本、韩国、泰国、印尼等国政要收藏。

　　当年揭露林彪罪行有怎样的初衷？为何退休以后热心书画拍卖，投身公益事业？老年人学书法有何诀窍？李必达利落地讲述了自己的跌宕人生。

　　艺术感言

　　60岁拿笔也能成书法家

　　【过去人们常常认为到60岁字已经定型了，练书法难以取得成就。通过我的实践打破了这个偏见，60岁开始练也可以成书法家。】

　　笔者：您一生经历丰富，如何以从事艺术作为最后归宿呢？

　　李必达：其实退休后，我是有很多种选择。我在司法部当过办公厅主任、律师司司长，所以有人聘请我当律师事务所名誉所长；我又做过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常务副局长，所以又有人建议我成立一个商标事务所。但是我觉得练书法不仅能修身养性，更是净化、完善自己的途径，我觉得人到老年后特别需要这种完善。

　　当然也有一层心理上的原因，经历过那么多起落沉浮之后，心灵上特别需要回归，我觉得书法正是一个理想途径。上小学时，因作业潦草、字迹难认，老师向全班同学当负面教材展示我的作业本。那次以后我开始刻苦练字，在老师的指点下进步很快，一年后成为学校书法的佼佼者。这之后一直到大学毕业，黑板报、墙报、油印宣传材料都归我写了。大学毕业以后被分配到部队，经常抽调从事宣传工作，接触部队书画艺术骨干，受到很好的熏陶。转业到司法部后，又经常用毛笔起草公文。多年来曾受到魏文伯等书法家和有关领导的指点，因此晚年拿起毛笔确是一种回归。

　　笔者：听说您9个月就练成了书法家？

　　李必达：在快退休时，一个厦门企业老板找我办事，他说他病重的父亲看到我的书法后，一定要我来写墓碑，并承诺要给我办一个书法展。第二天，就回家闭门苦写书法。练了9个月后，我终于发现字写得有眉目了，有信心拿到中国美术馆展览，但是与承诺给我办书法展的老板联络不上。

　　当时我和老伴商量：“我们家砸锅卖铁也要办完这个展览！”最后是剑南春企业赞助我办完了第一次展览，并且取得了很大成功。2001年11月，在中国美术馆，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张思卿和20多位副部长以上领导人，一千余名观众出席了展览开幕式，盛况空前。

　　应当说我之所以能书法速成，缘于我的悟性和刻苦，另外还在于一种“必达”的信念。我早上三四点钟起来，每天练足6、7个小时，经常沉到一幅字中，不练到满意不罢休，有时候简单几个字要练上2、3个月，无数次反复比照、苦磨之后，才有了这种速成的效果。三五年的时间，我就用去墨汁数十箱、宣纸上百刀。此外，通过每年办一次展览，我不断超越自己，一月一小变、一年一大变。

　　过去，人们常常认为到60岁字已经定型了，练书法难以取得成就。通过我的实践打破了这个偏见，60岁开始练，也可以成书法家。

　　笔者：启功称赞您的行书“在继承传统中有所创新，在开拓创新中又不离法度”。作为一位晚成的书法家，能否介绍老年人学书法的经验？

　　李必达：老人与年轻人学书法不一样。少年一笔一划开始学起，那是必要的。但是老年人就应该选择与自己字体接近的书法大家的字，着重练习、各个击破，效果会事半功倍。其实我一直没有专门临过谁的字帖，但因为欣赏郭沫若、赵朴初的字，就先以他们的字为目标练习。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在三峡游玩时，在一座古庙里买到了一本岳飞写的《出师表》的字帖，我发现自己的字与岳飞的字有神似，回到家后，我就不断临摹《出师表》，岳飞的草书就给我很大启发，当时在成都展时也引起了轰动。

　　多年来，我逐步体味颜真卿、柳公权、王锋、苏轼、张旭、黄庭坚、诸遂良、文征明诸家之精髓，逐一练习、攻克，最终不拘一格、融汇贯通，慢慢才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传奇经历

　　豁达之心超越文革磨难

　　【其实揭发林彪反革命罪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生都信仰赵朴初的一句格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才非正不能奇。”】

　　笔者：柳公权说“心正则笔正”，有人评价说，您书法上的速成与您一生坎坷经历不无关系。

　　李必达：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心胸豁亮之人。这辈子几次大起大落都是靠这样的心态度过。

　　当年我因写信揭发林彪而被关押了两年多，监狱里只有我和看守日日相对，身心俱受摧残。但我内心一直坚信林彪、江青一伙人早晚会跨台，我独自一个人关在牢里，每天都畅想：等我出狱了，我要把家乡和学校建成什么样子？就好像小孩子玩积木一样，每天都进行不同的规划。没事的时候，我就想这些乐观的事情。

　　当时，他们想了一个办法折磨人，整晚派看守拿个凳子坐在牢外面，隔5分钟就用脚使劲踹铁门，不让人安宁的睡个觉，对我实施精神催惨。他5分钟闹醒我一次，我就学会了在3分钟内睡着。本来几近判了死刑，但这种乐观开朗的心境，帮我度过了最难熬的关头。

　　笔者：您当时身为林彪红人黄永胜的秘书，是什么原因让你铤而走险去告发林彪反革命呢？

　　李必达：1965年8月，我从中南政法学院法学院毕业后分配到部队，后来调到广州军区当秘书。当时军区召开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我帮助领导修改了一首二百行的朗诵诗，一举在部队里出名。很快，就被调到黄永胜身边。那年我才27岁，从农村出来的孩子，能得到这样的职位，可谓少年得志，一步登天。

　　然而没多久，我发现自己跌进了江青和林彪两个小集团争权夺利的纷争中。我发现他们所作所为许多都是违背党章和军队纪律的，觉得周围局势太复杂，想退出事外，就向黄永胜的老婆项辉芳提出把自己下放到基层去锻炼的要求。没想到项辉芳提出，把我调到北京卫戍区作战值班室去锻炼，还说：“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首长报告。”很明显，这是要把我作为一个卧底安插在北京卫戍区司令员温玉成身边。我断然拒绝卷入这样的争斗，项辉芳的脸色变了，觉得我对他们不忠，后来把我分去烧锅炉。

　　党的“九大”前后，我从各种渠道获知，林彪在“九大”选举期间大肆进行分裂党的活动。因此在4月26日的当晚，我写好了一封给毛主席的信揭发林彪的分裂活动。

　　后来，这封信还是落到了叶群、林彪手里，我随后被捕。1969年4月30日，在押解我到广州的飞机上，我在《毛主席语录》最后一页纸上写了“因为我揭发反革命集团罪行，所以被害，要求革命同志帮助我向毛主席报告”。机组人员在飞机上拾到语录本，交给空军司令员吴法宪。吴法宪交给叶群，他们给我罗列盗窃机密、企图谋害总长、散布流言蜚语的罪名，加紧了对我的看管和审讯。“九一三”林彪出事后，周恩来总理亲自过问此事，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笔者：可见您一直头脑清醒，明分善恶，在高层多年的摸爬滚打，澄明心境应当也是书法速成的一个原因吧？

　　李必达：其实告发林彪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说当时出于一个青年人的正义感，也是为了自卫，所以才义无反顾地告发林彪。我一生都信仰赵朴初的一句格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才非正不能奇。”这也是我反复书写的一句话。可以说，一方面，年轻时候的坎坷经历，磨练了我的意志，这一点对成就我的书法不无裨益；另一方面，我一直誓做一个群众交口称誉的好人，经得起历史考验的好人，这样也才能把字写得正，写得好。

　　未来夙愿

　　书画拍卖为捐助失学儿童

　　【广东中小学开设书法必修课，我倍感兴奋……在青少年脑中埋下书法的种子，日后肯定会生根发芽。】

　　笔者：此次您在广州举办的书法展，全国慈善总会也参与进来，还将通过拍卖捐助贫困儿童？

　　李必达：我退休后，可以说衣食无忧了，于是就有了回馈社会的愿望。当年我家里一穷二白，父亲一岁就去世了，母亲养活不了我就把我卖给了别人家，多年之后我又是通过一张卖身契、脖子下的小疙瘩找到了生身父母。我深刻体会到，正是读书才改变了我的命运。如今我的乡亲还有很多穷困的人，很多孩子上不了学，多年来，我就一直同情帮助他们。

　　这次我当选全国慈善总会理事后，感觉到这份责任更重，所以我已经和中国慈善协会联系好了，会视拍卖所得在拍卖现场捐赠给慈善机构。当年没有周总理我早成了孤魂野鬼，所以我要像他那样，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要不断的弥补不足，完善自我真心实意地回报社会。

　　笔者：听说你每个书法展都会邀请中小学生来参观？

　　李必达：虽然说我是老年练习书法成才的，但小时候的熏陶是我书法上能有所成的原因，小时候我替堂兄磨墨、牵纸，在潜移默化中，与书法结下不解之缘。所以，当我听说9月1日新学期开始，广东中小学都要开设书法必修课的时候，倍感兴奋，因为这样可以在青少年脑中埋下书法的种子，日后肯定会生根发芽。

　　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书法展览能来广东，因为这里在建设文化大省，同时，我希望展览可以吸引更多的青少年参观。上次在东莞办展览，我展出的全部是名言名句写成的作品，还免费组织了当地学生去看，还在现场为学生们的作品进行讲解点评，想以次激励更多学生学书。

　　对于这次的广州展览，我特别书写了如《弟子规》等国学题材的作品，我希望用书法的形式弘扬传统文化，弘扬国学，让书法在无形之中影响更多青少年。我还希望，以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办一些青少年书法培训班，为书法界培养更多后备力量。

　　本版撰文／李培 张蓝溪

　　图：

　　李必达、王瑞华夫妇。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