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县拾花人:被棉田改变的生活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11日09:44 兰州晨报

  每年8月末9月初,有60万农民离开甘肃的家,西去新疆棉田度过三两个月,然后在年关时分,带着疲惫、收获,还有他们自己的故事,回到亲人身旁。候鸟般的定期迁徙、白天的烈日和夜晚的思念、被棉秆的刺扎伤的双手……摘棉花已经改变了他们原来的生活。

  去新疆“摘棉花能挣钱”

  “摘棉花能挣钱。”20岁的贾晓玲连续两年从新疆的棉田给家里拿回了3000多块钱。“要不是弟弟只有13岁,我早就带着他去摘棉花了。”贾晓玲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谷,远处的山顶有云雾腾起。秋日清晨的漳县龙架月村,碧草摇曳,贾晓玲收拾完地里的活,正在为去新疆摘棉花作准备。

  8月25日,漳县送走了第二批入疆的拾花人,今年漳县总共走4批,每批3000余人。贾晓玲已经定好了第三批的火车票。

  从8月17日到9月7日,定西市约有12万拾花人,分乘22趟专列远赴新疆。每年的这个时候,约60万甘肃农民涌进新疆,和其它省区的农民工一道,承担起新疆棉花采摘的任务,这个时候,他们拥有一个更加浪漫的名字:拾花人。

  25日,狼儿山村的段新明在车站送43岁的妻子和20岁的女儿。去年,他的妻子和女儿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挣了7000元———这是他所在的那个山村里一个普通男人两年外出打工的收入。段新明开始乐意承担这两个月既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他要照顾家和上高二的儿子。

  “去年平均每人拿来了2000多元,基本上够一个家庭一年的花销。”漳县副县长何永成说。上个月,何永成刚刚从新疆考察棉田回来,25日星期六,分管劳务输出的何永成送完3090名拾花人上火车,回到办公室,又忙活着安排下一批拾花人。

  就在何永成一个接一个打电话的时候,53岁的李惠莲已经开始了她的新疆之行———这已经是她第5年的拾棉之旅。她已经显老,去年才挣了1500多块钱。但是对于四口之家来说,1500元足够他们过一个丰盛的年。李惠莲摘棉花挣钱了!邻居吴军军和陈玉香也有点按捺不住了。听说今年每摘一公斤棉花8毛钱,价格比往年都高,40岁的吴军军想,如果一天能摘100公斤,就是80元,两个月下来,就有钱给家里生病的丈夫抓药了。

  “现在是待遇留人、感情留人。”

  三岔镇的干部韩文正站在一辆客车前,他要把这些拾花人送到陇西车站去。三岔镇有3100多人,600来户,去摘棉花的有近800人。今年,漳县到新疆的拾花人将超过14000人,占了农村劳动力的四分之一。“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带小孩的妇女和上学的孩子,还有老人。”漳县劳务办副主任吴小成一边接电话一边说。在接受采访的两个小时内,他接了17个电话。“出去摘棉花的人多了,事情就多,电话不敢关。”

  “政府在这件事上是一个服务角色。”何永成认为政府主要解决拾花人出行乘车和摘棉花中的劳务纠纷问题。

  从2003年开始,定西市开始有组织地向新疆输送拾花人。而在这之前,农民自发去新疆摘棉花,因为买不到票,经常滞留在火车站,并且在摘棉花过程中因为价格等问题极容易和棉农产生纠纷。

  2003年,漳县鼓励农民在农闲时节到新疆摘棉花。

  拾花人陈宝平回忆2003年的拾花日子:……很多人不习惯排队打饭,吃完了第一碗,锅里就已经没饭了;一间房子要住80多人,睡的床板,都是刚刚砍伐的杨树做的,很潮湿。沙沟台村的一位老人至今心有余悸,说不会让他的后代再去受这种苦。

  “当时到新疆摘棉花的人多,条件就比较差。”当年吴小成是以带队干部的身份去的新疆,4年前发生的几件事让他记忆犹新。

  为了赶时间,兵团调来了一批人采摘棉花,结果没有摘干净,承包了连队土地的棉农们(拾花人称作“老板”)非要漳县的拾花人去再摘一遍,这是既耗时间,又赚钱少的事,拾花人不能接受,被棉农大骂。吴小成等人去协调,没有成功。第二天,漳县800多拾花人全部撤出了这块棉花地。

  一位姓许的女孩子和对象一起去摘棉花,闹了别扭,喝了农药,抢救了一夜才脱离危险。带队的干部守候了一夜。

  还有一次,有几位拾花人不满棉农的条件在没有通知带队干部的情况下去了其他的棉田。这让当时带队的一位县领导非常生气,他召来带队的乡镇干部,先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喝完后,怒斥乡镇干部没有做好工作,把他们赶出房子。

  从2004年开始,新疆拾花劳力出现短缺。

  “现在是待遇留人、感情留人。”吴小成笑着说。现在新疆拾花人缺,正是提高拾花人待遇的时机。2007年7月份何永成等人到新疆去考察棉花的长势,了解市场行情,在和各连队商量的时候,已经确定了今年要给每一位拾花人上意外伤害险,以及医疗保险的事。

  不仅如此,因为缺人,各连队和棉农开始到甘肃等地来联系拾花人。南疆某师七连的何斌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已经来定西市7天了,正奔波在几位“能人”家中。

  “能人”是连队、棉农和拾花人之间的联系枢纽。

  一些拾花人在摘棉花的过程中,和连队、棉农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每年到棉花采摘的时候,连队或者棉农让这些拾花人联系其他的人,并带到新疆,付其中介费用。这样的拾花人叫做“能人”。

  “能人”王东红的苦恼

  8月25日,何斌的到来让汪家庄的带队“能人”王东红陷入苦恼中。

  何斌的七连需要拾花人1200多名。这些年定西的劳务输出主要是到北疆,南疆去的不多,所以这次何斌来的目的,就是想吸引漳县拾花人到南疆去。他说:“去了就知道了,我们要靠我们的待遇吸引拾花人,以便建立长期的劳务关系。”

  王东红却有自己的难处。这些年,她和库尔勒的一位四川棉农合作甚好,这位叫做蒋志良的四川老板给王东红带去的人提供了便利。“能吃饱,工钱结清没有问题,秤上也不会骗人。”王东红说。

  王东红带的人能吃饱,这让王东红在“能人”队伍中小有名气。去年在开往新疆的火车上,有几个其他县的拾花人在车上改变了主意,跟着王东红走了。

  蒋志良前几天打电话说,今年让王东红带来100人,一个人给她介绍费100元。王东红说没有100人,能带60多个人。其实王东红能够找到100人,但有些人她不熟悉,不敢带,还有些人没有买票的钱,让王东红先把车票钱垫付,挣了钱再给她———这样的人,王东红一个没有要。

  何斌给王东红说,只要把人带到他们连队,肯定是不会亏待王东红的。王东红不知道不会亏待到底指的是什么。

  王东红的兜里装了拾花人让她买票的好几千元,但是她不知道要把车票买到哪里,是去北疆还是南疆?陷入了两难,她最后决定,先去问一下每一位拾花人,听一听他们的想法,然后再来回复何斌。

  被拾花改变的生活

  “能人”陈宝平的问题相比王东红就简单多了。他今年联系了36个拾花人,第一批24个人已经乘火车去了新疆,第二批9月5日和他一起去,有12个人。

  2003年,第一次进疆的陈宝平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拾花人。被分到的小组总共13个人,而他是唯一的男性。那时候他刚满20岁,手快,一天能摘到120公斤棉花,在这个小组里算摘棉花最快的。装满棉花的麻包一个有60多公斤重,妇女们背起来很艰难,年轻力壮的陈宝平就承担起了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任务。

  在背棉包的过程中,陈宝平被一位叫做卢菊菊的姑娘吸引住了。这位姑娘是陇西人,高挑的个子,一身牛仔服,加上垂到半腰的舒展长发,秀丽面孔,“漂亮得很”。

  在沙沟台村,陈宝平家是村里最穷的家庭之一。他的叔父因为这个原因,已经40多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陈宝平知道自己在家乡,以他这样的家境想找一个媳妇是何等的难,他把希望放在外出打工上。卢菊菊的青春亮丽、老实本分,让陈宝平向往。

  有意无意的,陈宝平开始接近卢菊菊,每次在替卢菊菊背包的时候,卢菊菊都一个劲地叫他“老哥”,这让陈宝平感觉有些异样。“我还帮她过秤、登记斤数。”陈宝平笑着说。高大而英俊的陈宝平不知道,卢菊菊也在注视着他。陈宝平的善解人意和吃苦耐劳让卢菊菊最终鼓起了勇气。一天休息的时候,卢菊菊找到了陈宝平,要陈宝平把脏衣服拿给她洗。第一次被心仪的女孩“眷顾”,老实的陈宝平手足无措,“算了吧,我一个打工的脏就脏点,没关系!”卢菊菊生气了:“我爸的衣服我都不洗,要洗你的衣服,你还不给?”

  陈宝平跑到自己睡的床前,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一堆脏衣服……清凉的晚风在棉田上方吹过,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慢慢绽放了他们爱情的花朵。

  新疆奎屯中秋时分的清冷之夜,原野上下起了小雨,让清晨5点的棉田显得格外冷清,大滴的露水凝聚在丰满的棉朵和干枯的叶上、秆上,打湿了衣服,也加重了拾花人卢菊菊的感冒。

  陈宝平约了卢菊菊去“跑荒”。拾花人在空闲时期到其他的农场“偷”干,他们把这种“意外”的劳动称作跑荒。清晨5点,在这个鸟儿还在贪睡的早晨,卢菊菊病了,在望不到边的棉海里摘一阵,睡一阵。这让陈宝平很担忧,但是无论他怎样说,倔强的卢菊菊硬是要坚持,除了多挣一点钱,她还想珍惜这难得的初恋时光。

  晚上收工的时候,卢菊菊再也坚持不住了,躺倒在棉农家里。到了夜里12点多,高烧不退。陈宝平对棉农说,自己一定要到镇上去买药,因为来回有3个多小时的车程,要借棉农家的摩托车。在陈宝平的坚持下,他载着棉农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在新疆的土路上奔波。

  “这一次彻底把她感动了。”陈宝平回忆起来,脸上洋溢着得意和对卢菊菊至今未变的爱。

  卢菊菊的父亲一直想让女儿找一个城里人,卢菊菊担心父亲会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两个人在担忧中从新疆回到了甘肃。

  卢菊菊的家人果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2004年8月20日,陈宝平第二次去新疆摘棉花。一周后,他的叔父陈家荣打电话说卢家同意了,但是提出的要求高,算了一账,结婚需要3万多元……

  “不管多少钱,大不了再苦10年还账,你给她家打一个电话,答应下来。”叔父陈家荣说。陈宝平左右为难,没有给卢菊菊打电话。没想到一周之后,他却意外地接到了卢菊菊的电话。她在电话中说,她不想在家里待了,让陈宝平回来把她接到新疆去……

  陈宝平的婚礼在2005年初的春节举行,总共花了2万多元。

  2005年初,因为陈宝平能吃苦、人真诚,他获得了连队的信任,承包连队60亩棉花地的事情成了。他变成了拾花人眼中的“老板”。当年,纯收入2万余元;第二年,纯收入15000多元。“今年我能收入24000元左右吧。”

  3年前,陈宝平第一次到岳父家,“他看见我就有气。”吓得他第二次接卢菊菊的时候,直接把卢菊菊约到了陇西火车站,而没有去她家里。2005年,岳父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直到去年,陈宝平的能干用他的收入得到了证明之后,“我姨夫(对岳父的称呼)现在对我很好!”

  这个秋天陈宝平从新疆回来,还清了成亲时的贷款和欠账。明年,他已经联系好了,再承包连队60多亩地,让年收入超过4万,这样,他就可以实现盖二层小楼的愿望。

  2006年,拾花人在年关时分回到了家乡,漳县县城摩托车、农用三轮车、海洋烟三样东西一时卖断……

  还有很多家庭通了电话,翻盖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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