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女枭（三十六）

　　这是一个现代社会人性与欲望绞杀、善良与邪恶缠斗的故事。

　　商场、情场、官场；人格、人性、人情；金钱美女、醇酒妇人；巨商大贾的经济危机、投机小人的三年好运……所有这些，投射出一个现代经济社会的缩影，展示了商品经济走向成熟期的各种人物、特别是追逐名利的人物带有悲剧色彩的命运。

　　■老头子主事的时候，两个亿不过是两张转账支票，轻飘飘地就从总部飞过来了。现在两个亿就如同两座高耸的金山，她到何处去寻觅？

　　回到浑阳，夏倩舒不露声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厦照常施工，她照常公司工地两头跑。总部隔两天就有电话打过来，询问落实小林老板指示的情况。每次接电话，夏倩舒都说正在洽谈，不久就会有结果。她的目的就是敷衍，多拖延一天，大厦就多长高几尺，她就多一分力量，多一分主动。

　　敷衍远在香港的小林不难，难的是做无米之炊。夏倩舒估算了一下，大厦建成，还有两个来亿的资金缺口。老头子主事的时候，两个亿不过是两张转账支票，轻飘飘地就从总部飞过来了。现在两个亿就如同两座高耸的金山，她到何处去寻觅？

　　账面上的钱只见减少不见补充，只够支持个把月的。因资金短缺而半途停顿，对一个工程意味着什么，夏倩舒是再清楚不过了。高园子往西一公里的地方，就有个建了一半的游乐园，十来年了，还那么搁着，估计开发商不是负债逃走，就是进了班房，要么就是跳楼自杀了。

　　夏倩舒整天思虑这些，人便有点病态。晚上下班回到家，卸下董事长的外壳，还原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她的焦灼和烦躁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强烈，有时简直就不能自控。没招谁没惹谁的田江雨一再无端遭受申斥，便以理性对非理性，很绅士地说夏倩舒不该把外面的烦恼带到温馨的家里来，干扰了他的良好情绪，破坏了他的幸福感觉。

　　夏倩舒当然听得出来，田江雨是在说反话，这个家缺少的恰恰是温馨，田江雨也没有他所说的良好情绪和幸福感觉。

　　自从赶走了姜小梅，夏倩舒坚决不肯再请小保姆。五室二厅疏于打理，清锅冷灶，杂乱无章，哪里都不缺灰尘。更麻烦的是夫妻在一起，总觉得无话可说，有话也不想说，甚至互相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

　　这种家庭还有温馨？还能产生良好的情绪和幸福的感觉？

　　夏倩舒也想过要改善一下这种要死不活的夫妻关系，田江雨好像连这点愿望都没有，明知道夏倩舒烦，明知道夏倩舒愁，明知道夏倩舒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觉，就是不闻不问，似乎妻子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样一来，在夏倩舒的心目中，身为丈夫的田江雨就远没有马宝财值得亲近了。

　　从香港回来，夏倩舒没有向马宝财说过天亚集团的人事变动，也没有透露过资金链出了问题。至于自己所承受的压力，更是隐藏在心底，一句都没跟马宝财提过。也不知道马宝财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心里有事，话里话外地宽慰她，逗她开心，还请她到自己家中，吃了一顿孙兰花做的浑阳风味的农家饭。

　　这天夏倩舒正在接总部的催命电话，马宝财来了。打完电话，夏倩舒心里五味杂陈，表面上还是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马宝财端详着她，说你从香港回来就跟我演戏，没劲透了，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当我看不出来啊？要拿你马哥不当外人，就把憋在心里的事跟我说说。

　　马宝财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夏倩舒再装就真的不可交了，而且马宝财还是合作方，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应该让他知道真实情况。

　　夏倩舒原原本本说了事情的经过。听完马宝财也沉默了。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找不到话说。过了一会儿，马宝财突然笑了起来，说他指示他的，咱干咱的，小林在香港犯傻我管不着，还能傻得跑到浑阳来逼你卖大楼不成？提到资金缺口，马宝财更是显出一副不足为忧的样子，银行里有的是嘛，老在库房里堆着，着了虫发了霉都是麻烦，干嘛不献点爱心，给他们一个吃利息的机会？

　　夏倩舒禁不住苦笑了。据她所知，马宝财和银行的关系不是不赖，而是很赖，还被银行告上过法庭……

　　马宝财也不解释，起身走了。以后每见到夏倩舒，总要重复一句话：别着急，钱快到了。过了十来天，一家银行真的把上亿元的资金打到了天亚公司的账上。这时夏倩舒才知道，马宝财把高园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抵押给银行了。

　　夏倩舒跟着马宝财去看过这个紧靠北三环路的批发市场，并且知道高园公司之所以能撑着架子不倒，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个批发市场——600多个摊位，按月收租赁费，旱涝保收，有了它高园公司的员工就不愁发不出工资去。用这个位于黄金地段上的市场抵押贷款，银行求之不得。

　　巨款到账，固然解了天亚大厦的围，但夏倩舒深知，马宝财从此坐在了火山口上。高园公司不是私营企业，抵押几乎是唯一的财源，公司领导班子能赞成吗？员工们能不极力反对吗？

　　既然已经这样了，夏倩舒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总觉得放下了一个重物，又背了另一个重物，心里并没有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