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情缘

　　UP生活

　　一件压在箱底整整65年的旗袍，一个旁人不能触动的秘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外婆走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为外婆张罗87岁大寿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心肌炎让外婆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我呆呆地坐在外婆的雕花绣床上，手捧着外婆生前最喜欢的照片，一张65年前在春熙路相馆照的老照片——眼神清澈的外婆身着竖条纹旗袍，透着高贵、庄重、宁静、明媚和一丝温婉，在散发着朦胧灯光的背景下犹如一朵古典的花，蕴含着繁华落尽的美。那件旗袍已然是我内心深处一个遥远的美梦。从小跟着外婆长大被外婆百般宠爱的我，因为出差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面。一瞬间至爱亲人阴阳相隔、物是人非，内疚、不舍、悲伤纠缠于心，眼泪簌簌落下，喉咙哽咽，竟哭不出声来。

　　守灵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妈妈唤我到外婆的房间，一口红木箱子安静地躺在外婆的写字台上，静静地望着我，似有无数秘密要向我倾诉。“伊伊，外婆临走时，要我亲手将这口箱子交给你，要你好好保管它。”妈妈轻声说道：“打开它吧。”

　　被漫长时光打磨得油亮光滑的红木箱子，在全家人心目中，一直是个沉默多年的未解之谜。外婆从不让任何人碰这一口红木箱子，更不用说打开看看，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没有一个人知道。甚至连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我也不例外。

　　我听见自己的心“嘭”“嘭”地快速跳动，微微颤抖的手慢慢掀开箱子一角，一缕清幽的檀香萦绕开来，我和妈妈都愣住了，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依然如新的缎面旗袍，旁边是一札发黄的信件。这不是照片上外婆穿的那件旗袍吗？！为什么外婆会如此珍藏不让任何人知晓呢？

　　国庆节，我把自己关在外婆房间，含着泪将那些信一一读过，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慢慢地在眼前展开……

　　上个世纪20年代，外婆出生在成都一户书香门第之家，祖父是四川大学的教授。外婆从成都女子中学毕业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受父母的影响，外婆成为一名小学音乐教师。除了音乐，外婆特别钟爱那一件件如水般柔软光滑的缎面旗袍。每逢节假日，外婆便迫不急待地来到春熙路上的“锦绣绸缎庄”挑选最新到的货蜀锦苏绸，英俊沉默的小裁缝总会拿出最漂亮的面料，亲手为外婆缝制最时尚的旗袍，在做好的旗袍里，外婆经常都会发现一封字体清秀的情书。一段纯真的旗袍情缘并没有持续多久。5个月后的一天，小裁缝留下那件外婆珍藏一生的旗袍离开了成都，从此音信渺茫……

　　“穿上吧，伊伊。大家都说你和外婆长得太像了，身材、相貌、说话的神态都一模一样。”妈妈为我穿上外婆的旗袍，凉凉的丝绸轻轻滑过我的肌肤，像一片云衣轻拥着我，细密的针脚让每一寸绸缎随着身体的曲线游走。“啊，真是太合身啦！”妈妈湿润的眼睛闪着亮光。恍然间，我幡然领悟，一个男人将一生一世的爱，一针一针缝，一线一线连，直至不能再给。那缠绕于身千丝万缕的爱便凝固成外婆一生最柔软的秘密。

　　那晚，旗袍好比一树繁花，千朵万朵静静地绽放在我飘浮的生命中。

　　我在一家大型投资公司任财务经理，每天与数字打交道，算得上白领一族吧。骨子里遗传了我们家族唯美的习性，最大的爱好莫过于精心装扮自己，那种愉悦丝毫不亚于聆听一场旋律动人的音乐会。在我的衣橱里，不论是精致唯美的世界品牌，还是优雅淑女的中国风格，我总是能从容不迫地找到一件最适合自己的款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成了公司同事们眼里的时尚坐标。

　　自从外婆去世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以往了。旗袍的华丽中，我看到一种难能的真实。

　　公司位于蜀都大道上，每天上下班我都要经过春熙路。国庆后的一天，在春熙路旁的一家小店，一条蓝花白底的旗袍在秋天的艳阳中清雅怡人，风姿绰约，徘徊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恍如一朵栀子花飘游在繁华浓艳的锦城秋色中。店主是位50多岁的和蔼妇人，大家称她彭阿姨。她以前在成都川剧院做戏服，从老师傅那里学得一手好裁剪，尤其擅长做旗袍。“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你家世不凡，气质秀美，不穿旗袍真是可惜了。”从彭阿姨灵巧的手中，我拥有了生命中一件又一件珍爱的旗袍，每一件都令人回味，蕴含着我最细微的情感。

　　时而穿华丽的短袖旗袍，红色的软缎上绣大朵明艳的牡丹，时而着素雅的无袖旗袍，或白缎上印条状的绿叶百合，或黑底上织暖色的竖条纹……

　　旗袍小巧的立领轻轻托起纤柔的颈项，旗袍贴着肌肤，时时提醒我保持着优美的姿态，密密的盘扣，像一把把锁，把美丽藏起，却又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它的独特韵致，开叉的下摆丝毫不影响走路却也告诉我要款款而行。

　　我的生命从此与旗袍融为一体，在内敛、含蓄、温婉中悄然展现生命的本质。

　　汶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