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嘴救人前 谈判专家心里没底

　　《26楼深夜营救危情少女 谈判专家吟诵普希金的诗》追踪

　　锦江公安分局刑警一中队队长王定宇昨揭开他首次进行救助谈判并一举成功的幕后故事

　　见习记者 吕纪元 摄影 李豫龙

　　21日深夜，一名少女爬上一幢26层的高楼顶端企图自杀，巡警、派出所民警和消防官兵全力营救，为了挽救她，现场负责谈判的专家在黑暗中为她吟诵起普希金的诗(本报曾作报道)。

　　在高楼顶端，那个在轻生少女身旁蹲了两个半小时的背影是谁？从哪里来？大家只看见他在营救成功后第一个离去，拍拍裤子，给众人留下一个疲惫的背影。昨日，本报记者费尽周折找到了这位连连摆手、说自己“不是谈判专家”的谈判专家，并揭开了他第一次进行救助谈判并一举成功的幕后故事。

　　夜色中 “有情况，我们走！”

　　21日晚9时，锦江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一中队队长王定宇坐在台灯下，手中捧着那本粘粘补补、依旧爱不释手的《心理分析与说话技巧》。与此同时，110接到了“一名女子要跳楼”的信息！很快，“急需谈判者”的信息反馈给了刑警大队领导，锦江公安分局领导磋商片刻，急匆匆地下到一楼，拍了拍王定宇的肩膀说：“有情况，我们走！”“女子是谁？多大年纪？为什么跳楼？我去干什么？”这些，王定宇一点也不知道。

　　“当时我只意识到，一条生命就这样托付给我们了。”王定宇说，营救成功之后，他很长时间不能“跳出来”。以前，面对嫌疑人，他施展口才，降服邪恶。而现在，他必须要用它去拯救一条生命。除了紧张，他还有一点不安。

　　王定宇是乘电梯上到楼顶的。时间是如此漫长，高速电梯仿佛永远无法走到尽头。王定宇紧盯着“26”，搓手。

　　23楼，电梯被叫停，两个居民大妈进来，要一起上去看。“你们一定要把人救下来，我听见哭声，哭得好凄惨哦！好像是19岁的女娃娃。”大妈说。

　　“19岁，是什么问题把自己逼到跳楼的地步？”王定宇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在类似的事例中，多数是因为家庭和感情。

　　天台上 “我突然感到一丝惆怅”

　　电梯门开，人狂奔。

　　楼顶，分局领导、消防队领导、巡警大队领导齐刷刷地看着他，并告知他：“由你谈判！”那一边，轻生少女一言不发，只是哭，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任何线索。指挥中心正在收集谈判所需要的素材。这次谈判，王定宇需要从零开始。

　　“悬啊！小英浑身发抖，只有半条腿沾着雨沿。”王定宇回忆道，“我突然感到一丝惆怅。我见过很多大场面，冲天大火，交通事故……但从没有见过一个无助到需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就这样坐在你面前。中间隔着栏杆，你爱莫能助。四周静得出奇，夜风‘呜……呜……’地吹。少女只是哭，无论我怎么‘套’她的自杀动机，她都只是哭。”王定宇点了支烟，深吸一口道。

　　“我当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有叫她‘妹妹’，她是如此瘦！她坐在雨沿上，随时可能掉下去。天台如此高，又如此黑。我有些担心，小英就会这样，在我面前消失。”

　　谈判中 准确判断轻生者的需要

　　“其实谈判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王定宇笑道，“这种情况，一个人谈固然好，但是最大的成功，往往意味着最大的风险。我背后是110指挥中心，巡警正不断地收集小英的相关信息。这些信息源源不断地传给我，使我判断自己应该怎样和小英说话。”

　　记者问到了“手机谈判攻略”和“绳索”，王定宇解释，其实不是手机，是手提电脑，那句话是——“听从指挥中心安排”，“绳索”其实是手帕。

　　“当时漆黑一片，不可能有机会向唐大姐交待具体细节。”王定宇笑道，“唐大姐开始介入谈判的时候，指挥中心已经告知了她所有能掌握的情况。之所以请唐大姐来，是因为谈判开始的一段时间内，小英根本不信任我，因此我考虑女性之间更好沟通。危急情况，必须信任参与谈判的每一个人。唐大姐功不可没。”

　　随后，王定宇告诉记者不少谈判中他印象深刻的对白：

　　小英：“30年河东，30年河西……”

　　王定宇：“小英，你还没30岁，说这样的话太早了些……”

　　小英：“你们都不是真心的……”

　　王定宇：“你男朋友到楼下了，马上上来看你……”

　　小英：“他是个负心人！”

　　王定宇：“他负心，怎么会来看你呢？”

　　小英：“他不上来，我就下去！”

　　王定宇：“看，你男朋友来了……”

　　在言谈中，王定宇大致判断出了小英之所以轻生是因为男友移情别恋。在谈判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判断轻生者需要什么。王定宇准确捕捉到了小英想见男友，但是，当要求被满足后，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成功拯救，一种是情绪失控。

　　吟诵诗 口才来自十余年的积累

　　在男友缓步走近小英前，王定宇是诗歌、寓言、成语、典故都使用了的。他说，由于工作太忙的缘故，自己少有时间看书，就算看也看的是《犯罪心理学》等专业书籍。而这首普希金的诗是他无意中看到的，“虽然我不懂诗歌，但我当时看了这首诗后特别有感触。”说到这里，王定宇又不自觉地吟诵起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王定宇说，当时的情景让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首诗，想通过这首诗传达给小英一个讯息——生命的本质就是苦乐共存，希望能给她以力量和勇气。“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谁。”王定宇说。

　　“所谓‘口才’，其实是来自十余年公安生涯，特别是刑警审讯生涯的点滴积累，在关键的瞬间，爆发出来了而已。”王定宇告诉记者，1992年，19岁的他参加了公安队伍，先后在防暴大队与治安大队工作，1998年开始当刑警。他见过各种“死硬派”嫌疑人，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救援。

　　王定宇印象中最深刻的是自己说的寓言。“我还记得当时说的一个寓言，我告诉小英，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不完整的，要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有的人在数十年后才发现，另一半原来不是身边这个人，而你只有19岁。还早，要慢慢寻找……”

　　救援结束，王定宇第一个离开现场。记者找到他，他不愿意公布自己的照片。他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刑警，不是什么谈判专家。

　　“手段为目的服务。”采访结束时，王定宇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笑着引用了一句话，“所谓‘谈判专家’，其实只是个形式，其实远远没有让他人信任你来得真切。我的主业不是谈判，但我仍然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次谈判中。为了生命，更为了这个——”王定宇指着帽子上的警徽。

　　王定宇其人

　　王定宇，34岁。锦江公安分局刑警一中队队长，以心理素质好、口才出众著称。喜欢剪平头，着便衣，但换装速度极快，如变魔术。穿上警服后，他喜欢先对着镜子做出冷峻表情，欣赏刑警的“杀气”。随即又一笑，像极了“片儿警”，并以此为乐。

　　工作之余，同事几乎都是他的“听众”。王定宇工作完毕，火速换上便衣，于是上知火星轨迹，下知地球重量；从美国历任总统，到《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百事通”……他微闭双目，用打火机敲着桌子，对大家说：“那个……”大家就知道，老王又要开始“演讲”了。

　　王定宇朋友多，但知道他具体工作的很少。营救的事迹传开后，有朋友打来电话：“宇宇娃，不晓得你还会谈判这一手。”王定宇笑一笑，然后不知不觉地把话题引开。他谦虚地告诉记者：“我只是名普通刑警，不算什么谈判专家。那天营救小英，是我第一次进行救助谈判。”

　　“你想过谈判失败的情况吗？”

　　“我想过——我绝对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