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次“侦查实验”

　　双休日读《检察日报》，10月21日的“基层采风”专版报道了三家基层检察院在办案中运用侦查实验、还原事件真相的故事，我不禁想起几年前我的一次“侦查实验”。

　　从事公诉工作十几年了，在一些案件中，了解到侦查机关在侦破过程中的一些侦查实验，没想到，这一次，我承办的一起盗窃案件，竟让我有了“实验”的机会。

　　在我生活的城市，有一些随父母来扬州打工的新疆少年，由于缺少管教，他们常常流浪于街头，从行人的腰包里窃取钱物。去年，我承办的一起盗窃案件的嫌疑人，就是一个年仅17岁的新疆少年买买提。

　　卷宗记载，买买提在一天早晨，趁上班拥挤，在公共汽车上窃得他人身上的现金5000元，被同车的人逮个正着。

　　案子已经进入公诉程序，我按照工作程序，去看守所提审复核。

　　厚重的铁门打开了，随着管教的指令，身穿扬州看守所“号服”的买买提走进了审讯室。

　　卷宗里，买买提一直申辩，他根本不可能行窃，因为，他的右手有先天性残疾，双手握力有限，尤其是对指成环功能欠缺，因此，根本不可能在公共汽车上偷别人的钱包。

　　确实，买买提有一只畸形的手。我扫视了一下，他的右手俗称“鸡爪风”，即使在自然状态下，也显得僵硬。

　　但是卷宗里证人指证，买买提确实在现场左手抓吊杆，右手偷了别人的钱包，被证人抓住时，为逃避惩罚，他将钱包扔在了地上；而且，刚归案时，买买提也承认过，他确实偷了别人的东西。只不过，到了起诉阶段，突然提出这样的辩解理由。

　　辩护人提出的辩护理由也与之一致。

　　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我一边不紧不慢地正常讯问，一边注意观察。

　　“天热，给倒点水喝吧。”买买提向我请求。

　　“可以。”我说。

　　水杯端来之后，买买提用左手握着杯子喝水。

　　但是他那双游离不定的眼睛显示出内心在掩饰什么。

　　这次讯问结束后，同来参加提审的维语翻译向我表达了他的疑问：“我看这小家伙的右手拿东西都拿不住，怎么去偷人家钱包呢？”这是一个在新疆生活了二十几年的老者，对同胞有着深厚的感情。“放心吧，我不会冤枉你的‘老乡’的”，我笑着对他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很快，我的想法经过检察长批准，进入实施阶段。

　　第二次提审买买提，我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家伙照例左手接过水杯，用维语连声说谢谢。我简单地问了他几句诸如看守所的伙食怎么样，是否符合他的口味等话之后，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接着，我拿着空的公文包走到桌子前靠近买买提的地方，在那个位置，我助手的笔记本电脑连接的摄像头将完整地拍下一切。我慢慢将一本厚厚的卷宗放进公文包里，拉上拉链，交谈仍然在继续，突然，我“无意”中将自己的公文包丢落到地上。

　　不等我开口，买买提已经稳当地拿起了包，讨好地递给了我，而他用的，正是他一直所说的“残疾右手”。

　　我笑着看着买买提，用刚学会的维语说了声谢谢。

　　旁边那位善良的翻译，眼神里的疑虑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惋惜。

　　后来，买买提的辩护律师看了侦查实验的笔录和录像之后，苦笑着对我讲：“让我再去会见一次我的当事人吧。”

　　虽然买买提在法庭上再也不提这个辩解意见，包括他的辩护律师，但是我仍然出示了这次侦查实验的材料，为法官形成内心的确信排除了障碍。

　　合上手中的《检察日报》，我在回味往日与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的兴奋之余，心中也有一些惆怅，买买提应该已经刑满释放了，他现在哪里？生活得好吗？

　　（作者系江苏省扬州市检察院干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