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板（28）

　　故事主角

　　何永成，2001年作为人才引进从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调至深圳，目前担任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肾内科主任和学科带头人。使用“床旁血液净化技术”每年成功抢救200余危重患者。

　　拍板，意味着责任和承担风险。43岁的何永成知道，拍板之后，他面临的可能是患者家属感激的笑脸，也可能是家属的怒斥与唾骂。

　　电话

　　2007年7月23日，又轮到何永成值班。

　　白大褂口袋中的手机似乎有微微的振动，他赶紧伸手去摸。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没有任何来电显示，这才放心，把手机放回口袋。何永成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上了“手机强迫症”，最多隔半个小时，他就要拿一次手机，看看有没有没接听到的电话。特别是在深夜，睡不踏实，凌晨三四点时肯定会醒一次，看手机。长期的病房值班、急诊病人突发抢救事件让何永成的神经紧绷，他怕因没接电话而耽误了病人的生命。

　　“铃铃……”何永成刚刚抽出一份病历，手机真的响了，不再是幻觉。他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电话里让他立刻赶往二十五楼的重症监护病房。

　　2001年，何永成作为人才引进从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调来深圳，担任了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肾内科主任和学科带头人。肾内科在何永成的带领下开展了多项新的诊断、治疗技术，特别是“床旁血液净化技术（CRRT）”成功运用于内、外、妇等十余个专科危重患者的抢救，在大幅提高市二医院危重症患者抢救成功率的同时，何永成和他的同事们工作量也激增。

　　何永成穿过走廊，坐上电梯，用最快的速度直达二十五楼。医院有铁的规定，接到抢救电话，不管任何理由，二十分钟内必须赶到救治现场。

　　焦点

　　走出电梯，何永成首先看到的是围在门外的一群家属，他们无法宁坐，在走廊里焦灼地转来转去。病房里，病人早已深度昏迷，身上插满了管子，一顶冰帽遮住额头，从她气管切开处连接的呼吸机，送气吐气，使她的胸腔机械得一起一伏，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微微闪烁。

　　此时，院长正在会议室紧急组织全院多科会诊。患者是位高龄孕产妇，怀的又是双胞胎，剖腹产后因宫缩乏力，大出血。子宫摘除后仍流血不止，直到第三次手术才找到出血点。现在血虽然已经被止住，但终因出血过快，即便输血也不能使血压恢复正常。这名小学教师已处于休克状态，全身多个脏器开始衰竭。她躺着的那张床似乎放在死神的门口，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正合力把那张床往回拉。

　　紧急会议讨论的焦点，集中到要不要给病人做“床旁血液净化”上。这犹如病人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线，如果不做，生命的希望可能就会溜走。但也有反对意见，如果做，病人的身体状况就如一尊有裂缝的的瓷器，任何一点轻微的震动，都会使瓷器破裂。如果在手术进行过程中，病人真的就此停止了呼吸、心跳，如何面对悲伤绝望的家属，以及一对刚出生还没见过母亲的双胞胎？

　　做，还是不做，目光都汇聚到何永成身上。

　　选择

　　何永成面临选择。

　　病人有全身多脏器衰竭，更合并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在使用“床旁血液净化技术”过程中，需要使用抗凝剂，但病人这种状况，根本无法使用抗凝剂。即使不使用抗凝剂，在进行血液净化的过程中，也有加剧出血的可能。另外，病人处于休克状态，血压太低，血液可能会引不出去。如果抢救不成功，会不会引起家属的不理解从而导致医疗纠纷？

　　何永成碰到过这样的事，一次他在抢救前跟家属作详细的解释，说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慢慢走向死亡，有成活的希望，但是可能性非常低；另一种就是紧急抢救，病人成活的希望很大，但风险相对也大。说了半个多小时，他刚跟几个家属解释清楚，家属点头同意做，但突然又来了病人的另外一个家属，手一挥，断然地说，我不同意！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坦诚地说，医生也是常人，在如今医患关系相对微妙的大环境下，很多人往往选择谨小慎微，这样病人至少可以在平稳中苟延喘息，不会在他们冒险救治中停止呼吸。

　　是站在病人生命的角度，面对着风险和可能随之而来的家属的责难，还是站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水平线上？对何永成来说，这是一场心灵的煎熬和挑战，外人不会察觉，监视他的是自己的良心和自己的职业道德。很快，何永成作出了选择，做！这拍板的刹那，迎接他的可能是患者家属感激的笑脸，也有可能会是事后家属的怒斥唾骂。

　　所幸的是，这一决定得到了病人家属的同意。家属对医生的理解，不仅节省了宝贵的时间，更救回了病人的生命。

　　痊愈

　　约一米高的血液滤过透析机很快推了过来。

　　何永成和同事们面对的首要难题是病人的血压太低，随时可能降为零。这意味着他们“植管”难度加大。一般他们会选择大腿根部的股静脉，但患者腹部才动过手术，只能选择颈部深静脉。病人休克，静脉相当难找。后来在重症监护病房医护人员的高超手艺下，“通路”问题得以解决，建立起了病人的生命线．

　　连续七天，每一个班都会有一名医生、一名护士专门守着病人。机器持续24小时不停地运转着，每天，都要为病人进行约100升的血液置换，这相当于40瓶2.5升可乐的量。“床旁血液净化技术”把血液中的毒素、炎症分子、多余水分清除出去，回补电解质、碱和营养液，以保证病人体内环境平衡和营养支持。

　　整个过程中，何永成常常不断调整治疗方案。他知道人命关天，来不得半点马虎，这不像流水线上的“次品”，没有任何“返修”的机会。慢慢的，病人的生命体征逐渐回归。数天后，这位高龄母亲痊愈出院。她一定不知道，对她的抢救，其实是一场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