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与被损害及可能被骗卖的

　　被侮辱与被损害及可能被骗卖的

　　——从《盲井》到《盲山》

　　萧尔斯

　　从《盲井》到《盲山》，李杨导演经历了从题材的挖掘到认识的深化的飞跃。因为挖了一口“盲井”，我们看见了人性深不可测的罪恶；因为发现了现代化进程背后的黑影，我们则看到了比命运还要沉重的中国人的“盲山”。

　　摄影机的功能是由发现到揭示的客观过程的某种描述。当然，这也是一个主观认识深化的过程。在主观世界中，现代哲学强调了认识架构的局限，强调了客观世界因人的主观架构而带来的非客观化，因此我们就知道了人的认识永远有若干甚至有许多认识上的“盲区”。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独立思考者永远不能抹去的价值。

　　是什么被侮辱与被损害呢？比“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更令我们颤栗的是“人性”。山西发生的“黑砖窑”案与“盲井”、“盲山”如出一辙，证明了李杨的先见之明。我们在繁荣的现代化进程背面，因此看到了透过生活的煤层而折射出来的某种黑光——可怕的摧残人性的人性。《盲山》的发现比之黑砖窑更值得我们焦虑。每个人看见黑砖窑，看了《盲井》都会震惊，但在整条村接受骗卖女人为之传宗接代面前，我们可能会以为这只是农村里普通的行为而仅仅认为其归属于法盲一类。于是我们也构成了“盲山”的某一部分。

　　这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法盲”现象呢？当《盲山》女主人公白雪梅被“公公”、“婆婆”强按在床上，“婆婆”指导儿子强奸了雪梅的时候，我们看不见是整个人类五千年文明在被侮辱被损害被强奸吗？我们看不见是现代化的高民主高文明的伟大复兴的被侮辱被损害被强奸吗？我们看不见是赖以支撑幸福远景的一点点的人性也在最后被侮辱被损害被强奸吗？比“法盲”要沉重的多的是“人性之盲”，比命运还要沉重得多的正是“整体性泯灭”这座社会学范畴的“盲山”。

　　李杨怎么会发现这座“盲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这座“盲山”。为我们全人类的部分感到悲哀吧！它不是莫名的，镜头为证。包括那些强暴雪梅的男人，包括他们的父亲母亲，包括这个最后震颤起来的山村，其实都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对象。只要我们的视线再延伸一点，我们就会看到并且承认，社会生活的某种进程，毒化、扭曲、污染、噬食了他们原本可能不太“法盲”的人性。

　　当我们为《盲山》这部影片留下一点文字的时候，我们自己也可以反躬自问：在我的身上有否“盲山”？女大学生雪梅固然是被骗卖的，我们的精神世界有没有同样曾经被骗卖？我们千万不要陷落在“盲山”里被侮辱被损害，还不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