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会成职业股民吗

　　有人辞职当上职业股民。朋友问我：孔子会成为职业股民吗？我说，孔子不会反对别人成为职业股民，但是，孔子自己绝不会成为一个职业股民。

　　如果古代有股市，孔子不会反对别人炒股。他的学生子贡预测市场很有才能，老先生很欣赏。《论语·先进》记载他的话说：“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罗家伦《创造与占有》写过一个“有‘亿则屡中’的本领”的格林夫人（Ｍｒｓ． Ｈｅｔｔｙ Ｇｒｅｅｎ），1906年81岁在纽约去世，遗产有1300万英镑，据说还另有半数不知下落。如果“亿则屡中”的子贡去当职业股民，我看老先生不会反感。首先，从经济学思想角度看，孔子主张“惠而不费”（《论语·尧曰》），因势利导。即“人民在哪方面可以得利，便在哪方面诱导他们去得利，岂不是施了恩惠给人而不破费着自己吗？”（钱穆《论语新解》）。其次，从个人生活角度看，孔子认为追求财富是人的正当权利之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论语·里仁》），“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论语·述而》）。元代陈天祥《四书辨疑》对此解释说：“禄之富，于己合义，虽其职位卑下，亦必为之。故夫子之于乘田委吏亦所不鄙。苟不合义，虽其爵位高大，亦必不为。故夫子之于季孟之间亦所不顾也。”所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从来就不应该简单化地理解为“富贵于我如浮云”。这样看来，炒股符合国家法律规定，虽然风险大，但是收入好，符合孔子“以其道得之”（《论语·里仁》）的准则。既然如此，他凭什么道理去反对呢？

　　可是孔子自己绝不会成为一个职业股民。不错，股市有可能赚钱，当一个职业股民有可能赚到难以想象的钱。但是孔子的志向不是一人富，而是万人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百姓足”。《论语·颜渊》：“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足食”是解决温饱，“富之”是追求小康，“教之”是在物质生活改善之后新的追求。他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他期望“三年有成”的，就是“富之”、“教之”这种局面。这样看来，即使当一个职业股民收入可能“富于周公”，对他恐怕也不会产生一点吸引力。在“一人富”和“万人富”的选择之间，他一以贯之，从来不去趋时，不去随大流，不去赶浪头。他认准自己的理想，苦苦追求了一辈子。所谓“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论语·述而》），是他的表白，更是他的实践。所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论语·颜渊》），不仅是对鲁哀公这样的诸侯而言，对于孔子自己，何尝不可以作如是观。既然如此，他凭什么道理去当职业股民呢？

　　孔子自己不会成为一个职业股民，但是，他不会对成为职业股民的人漠不关心。《论语·里仁》：“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这等于是对职业股民的一种忠告。王夫之《四书训义》对此解释说：“放于利者，豫拟一利以为准，因是而或行或止，必期便于己而有获者，乃为之曲折以求其必遂，则己之益人之损，己之得人之失，虽假为之名，巧为之术，人既身受其伤，未有能淡然相忘者焉。激之而气不可抑，相制相挟而机不可测，则无所往而不得怨焉，实自此始也。”陈垣《通鉴胡注表微》卷二十引孔子此言，奉劝“少年新贵其鉴诸”。我看，对于职业股民甚至非职业股民来说，如果忘记了股市的风险，不顾自己的承受能力铤而走险，最后一败涂地，“多怨”乃是必然结果，可是又能怨谁呢？所以，我觉得这真是孔老先生送给股民的一句最好也是最有预见性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