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谎仪：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图片由苏州市沧浪区检察院提供

　　测谎基本原则

　　主要有三条：一是“宁可放掉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放掉一个坏人”只是犯了一个错误，即放掉了一个坏人；而“冤枉一个好人”则意味着犯了两个错误，既冤枉了好人又放走了坏人。二是自愿测试。被测人要自愿接受测谎测试，不能强迫，特殊情况例外。三是测谎定位为犯罪调查的技术手段，用于识别无辜和有罪，提供侦查方向，寻找犯罪证据，为侦查办案服务。

　　测谎技术在我国起步较晚，但发展很快。充分利用这一现代技术手段打击犯罪，已有成功实践；同时，对测谎结论可能出现的偏差，以及由此对案件的误导，也必须有充分警觉——

　　金慧军，铁路旅客列车乘警长。2000年9月，他在列车上发现重大盗窃案件嫌疑人，却不抓捕，事后收取好处费2．5万元。大连铁路运输检察院侦查时，与金慧军勾结的三个老贼交代了案情，金慧军却始终坚持“我是清白的”。办案人与大连市检察院联系，对金慧军及三名老贼进行测谎。四份测谎报告显示只有金慧军说了谎，这坚定了办案人的信心。最终，在扎实的证据面前，金慧军低下头，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2000年，大连市检察院购置一台多参量心理测试仪，心理测试技术工作开始起步。到2007年7月，该院在近400个案例中运用心理测试手段，678人次被测试，其中金慧军受贿案被评为辽宁省2006年度十大精品案件。

　　测谎技术亦即心理测试技术，被世界各国大量运用到侦查犯罪当中。国外运用测谎仪侦破案件已有100多年历史，而我国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研制多参量心理测试仪，并逐步在案件侦查讯问中应用这一技术。日前，记者采访了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部门，据有关人士介绍，运用测谎技术查办职务犯罪案件已逐渐被人们认识和接受，测谎技术在职务犯罪案件侦查中正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原理：心理刺激触发生理反应

　　研制出我国第一台多参量心理测试仪的公安部第一研究所测谎项目原负责人杨承勋教授介绍，人类自从有了生产活动，就出现了犯罪，产生了谎言。如何识别谎言的问题，也摆在了人们面前。在长期的实践中，人们发现人的紧张情绪与生理变化有一定关系，便利用这种关系来识别真假。例如亚洲人的“嚼米审判”，是让被怀疑为小偷的人抓一把炒米放入自己口中，嚼碎后马上吐出来。如果这个人能马上吐出来，则证明是诚实和无辜的；反之则是说谎。“因为人在说谎时引起的心理紧张，会使唾液分泌减少，很难将本已经很干燥的炒米吐出来。显然，这种方法已经有了一定的生理心理学原理。”

　　如何利用多参量心理测试仪进行测谎呢？杨教授介绍，测试人员根据所要调查的问题或案件，事先设定好一系列问题，再逐一向被测人提问，要求被测人只回答一个字：“是”或“不”，或者缄默。如：你杀害了王五吗？是你偷走了密码箱吗？你以前做过假账吗？你过去想过偷别人的东西吗？所问的每个问题对被测人心理都是一个刺激，从而通过植物神经系统触发他的生理反应，引起生理参数的变化；多参量心理测试仪则以图谱的形式记录这些生理参数变化，进行分析，判断被测人回答问题时的心理状态，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诚实”还是“说谎”，从而得出被测人与所调查问题或案件有无关系的结论。

　　杨承勋说，当前在测谎技术应用中，尽管有多家学派，很难评述哪家更优更好，但是各家几乎一致认为测谎原理是“来自心理的刺激触发了生理上的反应”，而这种反应很难通过意识来控制。

　　据他介绍，测谎依据的是人的三种心理过程：一是认知心理。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会在大脑皮层中留下记忆，过后如果被人提起，由于记忆效应，必然引起条件反射，导致生理参数的变化。二是说谎心理。心理学家认为，自卫是人类最基本的一项本能，犯罪嫌疑人在审讯中说谎是强烈生存愿望和自卫本能的行为表现。“他又要说谎，又怕谎言被揭露，心理异常复杂，从而引起生理上的异常反应。”三是心理取向。一般情况下，犯罪分子总是关心与其牵连的案件，其心理取向是与案件相关的问题和犯罪情节，而无辜者的心理取向则与案件无关，这就更加强化了认知心理所引起的生理异常反应。

　　由于上述三种心理过程伴随着“说谎”会出现一系列的心理生理反应，如呼吸速率和容量异常，脉搏加快，血压升高，体温回升，出汗，瞳孔放大，肌肉紧张等等，而这些生理变化都是受植物神经系统控制，一般不受人的意识控制，有的变化从外表观察不出来，却可以用电子仪器测试出来，由此来判断被测者是否说谎。

　　目前，多参量心理测试仪是我国和世界各国使用的主要测谎仪。传统的多参量心理测试仪主要采集皮肤电、呼吸、脉搏和血压四项生理参数，这四项生理参数是人体中最敏感、不易受大脑皮层意识控制而反映人体本能的条件反射。多参量心理测试仪主要有两种类型：记录笔式和计算机化的。记录笔式多参量心理测试仪自上世纪30年代问世以来，应用广泛。计算机化的多参量心理测试仪具备了计算机自动评分软件系统，可以帮助测谎员分析测谎图谱。

　　现实：测谎技术被越来越多地运用

　　世界上最早利用仪器进行案件测谎的人是意大利犯罪学家朗布罗梭。1895年，朗布罗梭使用一种“液压脉搏记录仪”，通过记录脉搏和血压的变化判断嫌疑人是否与此案有关，成功地侦破了几起案件。朗布罗梭开创了用生理参数测量心理变化，即测谎的新时代。此后，多参量心理测试工作在世界各地蓬勃发展。“应用测谎技术，各国犯罪侦查技术向前迈进一大步，由以往只对物的鉴识，进而有了对人的鉴识，成为世界侦查史上的一大突破。”杨承勋介绍，现在大约有65个国家在使用和研究测谎技术，如美国、加拿大、日本、土耳其等国应用测谎技术较多，已形成一定规模的测谎队伍。

　　1991年，我国自行研制的第一台ＰＧ－1型多参量心理测试仪问世。公安部等部门联合举办了全国第一期测谎员培训班，测谎技术在案件侦讯中开始得到应用。1998年，检察机关开始应用测谎仪办案。1999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在四川省检察院关于应用测谎技术的请示报告中批复指出，“在办案中可以应用测谎技术，以解决证据矛盾、调查中的问题，但不能在诉讼中作为证据使用。”2004年7月，中国心理测试专业委员会在北京成立时，把“心理测试”定为重要的侦查辅助手段，并把“心理测试”列为九大技术门类之一。2007年1月1日正式实施的《人民检察院鉴定机构登记管理办法》和《人民检察院鉴定人登记管理办法》将心理测试技术与其他鉴定业务门类一并纳入规范管理范围。

　　检察机关在查办贪污、贿赂、渎职等案件中对心理测试技术的运用进行了有益的探索。苏州市沧浪区检察院2004年7月开始在职务犯罪调查中应用测谎技术，到2007年上半年，共参与办理了46起案件，对110名犯罪嫌疑人和证人进行测试，除4名被测人由于生理原因没有完成测试外，成功判定了106名被测者说谎与否，排除说谎概率达到了100％。杨承勋认为，在职务犯罪调查中应用测谎技术是非常有效的，不仅可以排除无辜，认定犯罪，而且可以为侦查提供方向，寻找犯罪证据，如赃款赃物的去向。

　　河南省洛阳市检察院技术处处长万宏伟结合本院运用心理测试技术办案经验，总结出心理测试技术在职务犯罪调查中主要有以下作用：一是心理测试结果可以为侦查活动提供方向性指导，从而确保案件沿着正确的轨道有序进行；二是使用心理测试技术能给犯罪嫌疑人造成较大心理压力，为突审打下基础；三是利用心理测试技术检验证人证词的真伪；四是心理测试可以用于对多个重点嫌疑人的排查，从而节省大量人力、物力，提高工作效率；五是心理测试可以为侦查人员提供更多的案情信息，扩大侦查范围。另外，通过心理测试还可以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特点，对规范执法行为、文明办案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万宏伟认为，心理测试技术目前虽然还不能代替侦查活动，但是它在实践中丰富和发展了证据学的内容，开辟了新的领域，是一项行之有效的辅助性侦查手段。

　　警示：测谎仪，也会出错

　　在美国影片《本能》中，警探们对测谎仪奉若神明，杀人凶手查·嘉芙却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测谎仪的测试。杨承勋说，这种情况在现实中非常少见，除非是被测人接受过反测谎训练，比如间谍，才有可能逃过测试。

　　杨承勋说，由于测谎是一个人机结合的系统，受仪器、环境、被测人和测谎员等多个因素影响。具体来讲，一些环境因素会干扰被测人的心理生理反应，例如，电话铃声、大声说话声等外界声音的刺激，墙壁五颜六色，或者挂有图画、照片，都会分散被测人的注意力，不能集中精力听取和回答问题；环境温度过高或过低，都会影响测试灵敏度。所以，测谎环境必须安静、干净、整洁，光照度适宜，温度适宜，通风良好。

　　被测人和测谎员的情况也会影响测试结果。如果被测人饥饿、睡眠不足、明显疲惫，都不宜接受测谎。测谎员在测试之前必须与被测人进行测前谈话，决定他是否可以接受测试，并设法使其恢复到正常状态再进行测试，以把被测人的影响因素减少到最低限度。

　　测谎员是否具有丰富的测谎知识和经验，是否能熟练地运用测谎技术，对测谎结果的影响也很大。而且，正确的测谎结果，完全基于测谎员公正无私地进行测试，如果测谎员没有高尚情操来秉公操作，而易为权势利诱，测试结果就会发生偏差。

　　杨承勋说，测谎是一门科学，关键是要规范。国内过去发生过几起测谎错误的案件，分析其原因有三点：一是测谎员没有做到客观公正，二是测试方法存在问题，三是测谎员没有严格按照测谎程序进行。

　　杨承勋介绍，进行一次测谎测试，分七个阶段：第一，接受委托测谎单位的委托，认清测试目的；第二，测前准备，包括了解案情、编制测试题目、布置测谎室、检查测谎仪等；第三，测前谈话，平息被测人的紧张情绪，讲清测谎的科学性等；第四，实施测试；第五，分析图谱，作出结论；第六，测后对被测人进行谈话或审讯；第七，出具测试报告，存档备查。

　　最高人民检察院技术中心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年初，高检院在广泛调研的基础上，会同有关专家，起草了《关于规范检察技术部门心理测试技术管理工作的意见》和《心理测试技术工作管理办法》，提出心理测试工作要按照“统一管理、分步实施、严格规范、稳步推进”的原则有序开展。与法医类、物证类、声像资料和司法会计鉴定不同的是，从事心理测试的检察技术人员及鉴定机构开展心理测试业务的资格先由高检院统一登记管理，其他则由高检院和各省级院两级管理。“这样规定是针对心理测试工作自身的特殊性，统一管理，避免出现一哄而起和技术滥用等问题。”这位负责人说。据了解，今后高检院还要陆续组织心理测试技术培训，并启动心理测试人员的资格登记工作，根据心理测试技术人员资格登记管理情况，再逐步启动鉴定机构申请开展心理测试业务的登记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