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不想死……”

　　成都—四川大学华西附属笫二医院 5岁男孩黄志豪因患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住院治疗5个多月。不做化疗时，黄志豪每天从早到晚坐在病床上不停地折叠漂亮的纸鹤。幼儿园的老师说，漂亮的纸鹤会带给人们好运，他企盼折出1000只纸鹤后，自己的病就能好起来。一只只漂亮的纸鹤，寄托了小志豪对生命的几多渴求。可高达近50万元的治疗费，是一笔父母靠打工永远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他们将拿什么来拯救幼小儿子的生命……

　　2007年11月8目，立冬的日子。清晨，蓉城弥漫着浓浓大雾。在一楼10号病床上，黄志豪像往常一样早早醒来。他睁开眼睛，病房里依然亮着昏暗的灯光，窗外漆黑一片。黄志豪没有吵醒趴在床边上的爸爸黄淑成和妈妈陶娟，他坐起身来，披上厚厚的外衣，用那双布满了针孔的小手从床头柜上取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纸来，又开始认真地折叠着纸鹤。黄志豪想要快些折出1000只纸鹤，可爸爸每天只允许他折5只纸鹤，因为爸爸害怕黄志豪会累坏了身体。

　　“我给奶奶折了千纸鹤。”

　　小小纸鹤飞去天堂

　　黄志豪的家住在四川省绵竹县新市镇，在爸爸24岁，妈妈23岁时，他降生在了这个世界。黄淑成在一家玻璃制品厂打工，陶娟则在药店做推销员，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小志豪从小由奶奶带大，3岁多时奶奶患上了肝癌，他才被送去上幼儿园。奶奶说肝上疾病会传染人，叫我不要带豪豪去看她，怕被传染上。可我每天去幼儿园接出儿子，小志豪便会吵闹着要去看奶奶。我对他说，等奶奶的病好后再去，他也不肯，我只好一次次满足了儿子。”说起儿子的懂事，黄淑成的眼圈便红了起来；而更让他难忘的一幕是，母亲害怕会把病传染给小孙儿，但又非常想小志豪。于是，每天傍晚，老人都会早早守候在院子门口，眼巴巴张望着门外，看见小志豪来了又会远远躲开。每当这时，小志豪就会奔上前去抱住奶奶一阵猛亲，亲得奶奶满脸口水。

　　2006年底，奶奶临终时拉住黄淑成的手说：“要带好志豪，他还小，你和小娟要多用点心思在孩子身上。”老人去世后，小志豪跪在奶奶灵前哭得死去活来，黄淑成和妻子陶娟明白，儿子对奶奶的感情很深很深！几天前，小志豪去医院，奶奶伸出骨瘦如材的手拉住他有气无力地说：“豪豪，奶奶快要死了，你往后会不会想奶奶啊？”那一刻，大颗大颗的泪水就从小志豪眼中流淌出来，他拼命摇着头说：“奶奶不会死，奶奶不会死。我给奶奶折了纸鹤，老师说我要折了1000只纸鹤，奶奶的病就会好起来！”说着，小志豪果然从身上的小书包里取出几只漂亮的纸鹤递给奶奶，全是他在幼儿园里折成的。

　　奶奶哭了，黄淑成和妻子也被震颤了，他们没想到年幼的儿子竟会为奶奶送上这样的礼物。老人下葬时，黄淑成把儿子折出的纸鹤放入老人的墓穴，相信儿子的孝心一定会给到了天堂的奶奶带去好运。

　　“妈妈，我身上没力气。”

　　可疑的红色斑点

　　2007年4月。一天，黄淑成像往常一样，傍晚下班后去新市镇中心幼儿园接儿子。走出幼儿园，小志豪坐在他的自行车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说话，明显没有了住日的活泼。儿子的反常引起了黄淑成的警觉。回到家，他问儿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并用手去抚摸儿子的额头。

　　小志豪用手推开爸爸：“我怎么浑身没劲啊，想要睡觉。”黄淑成见儿子没有发烧，便放心地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去厨房做饭。天黑时，妻子陶娟下班回来，进门没听见儿子叫“妈妈”的声音，她纳闷地问丈夫：“你今天没去接豪豪吗？”黄淑成回答：“豪豪在屋睡觉，他说浑身没劲。”

　　“是不是感冒了？”丈夫的话让陶娟紧张起来，几步走进里屋，小志豪果然安静地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陶娟俯下身去，用手摸摸儿子的额头，没感觉到孩子在发烧，然后又亲了亲儿子的脸蛋：“告诉妈妈，豪豪身上哪里不舒服？”

　　小志豪这时候的眼光非常浑浊，陶娟的心一下子沉下去。她是学医出身，儿子的状况突然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妈妈，我身上没力气。”小志豪还是这样回答。“不行，我们得立即送豪豪去医院。”陶娟抱起儿子就要往门外走。外面的天全黑了，黄淑成拦住妻子说：“镇医院的医生早下班了，还是等到明天一早再去吧。”陶娟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看门外，只好点点头。这天晚上，黄淑成夫妇彻夜不眠，他们轮流将儿子搂在怀中。

　　“第二天早上，我叫淑成去打来热水给儿子洗洗身子，然后就送他去医院做检查。可脱下志豪的衣服和裤子，他的身上全是红色的斑点，我被吓得大声叫来淑成，可他看后也慌乱起来，一个劲地问我：‘你是学医的，你看儿子身上的斑点到底是什么啊？’我要能看出来也不会那样紧张了，只好不停地摇头，淑成的脸色当时就变得铁青。”半年多过去，陶娟讲述起儿子发病那天的情形，声音又一度哽咽。

　　小志豪依然坐在病床上认真折叠着纸鹤，妈妈哽咽的声音他一点没有听见。那天，黄淑成夫妇抱着儿子匆匆赶到新市镇医院，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小志豪身上的红色斑点是皮肤过敏，开了治疗过敏的药物叫夫妇俩带回家去让小孩服用。晚上了，连续服用了3次过敏药，儿子身上的红斑还是不见一点减少，而且更多起来，黄淑成又不安地问：“豪豪服用了药物怎么没一点效果啊？”陶娟也暗暗着急，可她还是镇定地安慰丈夫说：“小孩子的皮肤嫩，过敏不像成年人那样容易治疗。”

　　黄淑成想了一想，觉得妻子的话有道理。接下来几天，夫妇俩就请假在家里照顾儿子，成天逗儿子开心，盼着儿子身上的斑点能早日消失……

　　“倾家荡产也要救孩子！”

　　打工的父母不言放弃

　　漫长的一个星期过去，小志豪身上的红斑更多了，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黄淑成夫妇意识，儿子身上的红斑并不只是皮肤过敏这样简单，他们第二次带儿子去了新市镇医院。医生警觉到孩子有可能是血液上出了问题，提出要做血常规检查。

　　“不会……他才5岁，怎么会患上这样的病？”陶娟明白，血液上的病，后果往往非常严重，她简直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医生说，现在还只是怀疑，要确诊孩子的病情只有等到做了血常规检查后。当天下午，检查报告出来，医生发现小志豪血液中的白细胞虽然有所减少，并没有低于正常指标范围，于是建议送孩子到棉竹县医院做进一步检查。5月2日，在棉竹县人民医院，小志豪被初步确诊为患上了白血病！

　　“这里的检测技术和水平有限，你们最好尽快送孩子去成都再做检查。”医生对黄淑成和陶娟说。虽然诊断只是初步结果，可“白血病”这3个字对于黄淑成夫妇已如晴天霹雳。坐在去成都的车上，陶娟的泪水一直不断，黄淑成紧紧搂着她，用手不停地拍打着妻子颤抖的肩膀：“小娟，冷静一些，也许豪豪的病并不那样严重……”就像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黄淑成拼命使自己保持镇静，他一遍遍叮嘱妻子：“豪豪很聪明，我们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他的病情……”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成都，已是傍晚。抱着儿子走在这座华灯初上的城市，夫妇俩谁也没有心思去欣赏城市里美丽的夜景，马上匆匆赶往医院。1个多小时后，小志豪住进了四川大学华西医院附二院血液科病房。经过做B超和骨髓穿刺等检查，5月9日终于有了最后的确诊结果——“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幸好病情被发现得及时，要不孩子就……”当主治医生把最后的诊断报告交给黄淑成夫妇时，陶娟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黄淑成的心也变得彻底冰冷：“医生，我们的孩子还有救吗？”医生神色严肃：“孩子的白血病虽然很重，但并不是没有治好的希望，只要坚持做化疗，用3年左右的时间完全有可能康复。”如同在茫茫大海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黄淑成夫妇一下子激动起来：“医生，孩子的病真能治好？”“当然能，只是治疗费用会很高。”

　　“医生，你说一个数字吧，我们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救孩子！”陶娟流泪恳求。“化疗3年需要近50万元人民币……”当这个数字刚从医生嘴中说出来，就像一记重拳，黄淑成和陶娟心里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之火又被扑灭了——夫妇俩每月打工能挣2000多元钱，一年拼死拼活干下来也不足3万元，怎么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开支呢？夫妇俩全都低头不语，医生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绝望。

　　“淑成，我们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志豪死去吗？”像火山爆发一样，陶娟突然大声说，黄淑成则蹲在墙角落里用手不停地抓扯自己的头发。高医生很同情这对年轻夫妇，更同情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小志豪：“豪豪很可爱，要就这样放弃了真是太可惜，作为父母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也应该全力以赴去拯救他啊。”终于，陶娟下定了决心：就算去死，她也愿意替儿子去闯一次鬼门关！

　　“我们不能放弃豪豪！”黄淑成重重地点了点头，夫妇俩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折出1000只纸鹤，病就会好了。”

　　5岁儿童的生命祈祷

　　要拯救儿子的生命，对于一个打工家庭并不容易，几十万元就算砸锅卖铁也难以凑够，更何况因为要照顾儿子，夫妇俩要留下一个人在医院，只能一个人再外出继续打工，生活的压力又增大许多。最初，黄淑成想叫妻子留在医院里照顾儿子，可陶娟说：“我去卖药还有提成，多少可以增加收入……。”

　　黄淑成听从了妻子的意见。从这天起，陶娟每周只能抽出一天时间从棉竹赶到成都看望儿子，平日里只好通过电话和短信的方式了解儿子的病情。经过治疗，小志豪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这让陶娟欣慰不已。高医生说，只要坚持做化疗，孩子完全康复的希望将会很大。“妈妈，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快要死了，就像奶奶一样？”黄志豪很聪明，自从住进成都的医院，看见爸爸妈妈成天愁眉不展，他便感到自己患上了重病，这个5岁男孩对死亡的了解全是来自奶奶过世的事实，一天晚上他突然问道，陶娟愣住了，她一脸笑容回答儿子：“豪豪不要乱说，你只是身上出了小豆豆，很快就会好起来。”说完，陶娟起身快步走出病房，滂沱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个周末的下午，陶娟冒雨赶到成都，刚走进儿子的病房，她惊讶地看见儿子的病床上挂起了一串漂亮的纸鹤，双眼顿时又湿润了，知道这些纸鹤一定是儿子一只只折叠出来的，他是在为自己折着这些能够带来好运的纸鹤。看见妈妈的眼中有了泪水，小志豪急忙用手去抹妈妈的脸庞：“妈妈不哭，我给你折一只小纸鹤，让它逗你和爸爸天天都开开心心。”小志豪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了一张白纸，认真折起来。丈夫黄淑成走进病房，小声地告诉陶娟，儿子这几天来一直在折纸鹤。他说：“折出1000只纸鹤，病就会好了。”

　　心灵手巧的小志豪低着头，小小的双手不停地翻动着，不大一会儿就折出了一只纸鹤递给妈妈。陶娟强忍泪水，双手颤抖着接过儿子递上的千纸鹤，坐到病床边前也拿出一张白纸。“妈妈，老师说折纸鹤要一个人折才灵。”“豪豪，你是妈妈的儿子，妈妈和你一起折，一样会灵。”陶娟亲了亲儿子。“妈妈不要骗我，我能折出1000只纸鹤。”陶娟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说，他难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不安地看着丈夫。“我要帮他折纸鹤，他也不让……就让豪豪慢漫折吧。”黄淑成拍了拍妻子。此后，陶娟每次从棉竹来成都，她都会发现儿子病床前挂着的纸鹤又增加了许多，小志豪折纸鹤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折一只纸鹤只需要20多分钟。

　　小志豪有个心愿：一天折10只纸鹤，100天就能折出1000只纸鹤了，但爸爸每天只允许他折5只纸鹤，黄淑成害怕会累着儿子。小志豪生病前，家中有1万多元的积蓄，不到2个月的治疗全花完了，黄淑成和妻子又四处借了近3万元，仍然是杯水车薪。要知道，近50万元的治疗费也许是他和妻子这一生也挣不到的天文数字。

　　儿子越乖巧，越懂事，黄淑成和妻子的心里就更加难受。一次，小志豪在做化疗时，因为疼痛难忍哭闹不止，黄淑成用尽了各种办法也哄不住儿子，只得吓唬他说：“你要再不听话，爸爸就不给你治病了，反正爸爸的钱也快要用光……”爸爸的话音刚落，小志豪果然不哭了，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爸爸：“我要治病，医生都说我的病能医好，你和妈妈不能因为心疼钱就不给我治病。”那一刻，黄淑成心如刀割。

　　儿子对生命的渴望强烈地震撼着黄淑成，他立誓一定要全力以赴去拯救儿子。如今，5个多月过去，小志豪折出了800多只纸鹤，再差100多只就到1000只了。每只纸鹤，都被黄淑成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尽管这些纸鹤并不能减轻他和妻子心里的痛楚，更不能减轻儿子病情，但只要看见那些漂亮的纸鹤，夫妇俩就会强烈地感到一种誓不放弃的责任，那就是：一定要留住儿子的生命！

　　日前，记者来到小志豪的病房，黄淑成悄悄告诉我们，前几天他和妻子讨论儿子的病情时，无意间说出了“白血病”，原本坐在病床上折着纸鹤的小志豪，手中的纸鹤一下子掉落在床上。小志豪过去在家看电视时，常有白血病患者的故事，他知道这是一种绝症，就像奶奶患上的肝癌。“他过了一会儿问我们：‘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往后再也看不见爸爸和妈妈了？’我和陶娟知道，不能再对孩子隐瞒病情了，只好淡化了病情的危险性回答说：‘豪豪，白血病也有很多种，你得的这种能够治疗好，要相信爸爸妈妈啊。’可从那天开始，孩子明显沉默了许多，每天不停地折叠着纸鹤，而且每当折好一只纸鹤就会递给我说：‘爸爸，纸鹤的鹤顶是红色的，你帮用水彩笔我点一下好吗？’”黄淑成说，他每次听儿子这样说，就拼命点点头，然后用水彩笔很认真点红纸鹤的头顶，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忧伤：“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真害怕哪天儿子折好的纸鹤是最后一只，然后就抛下我和他妈妈远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