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精神与卓越人格

　　理想精神与卓越人格

　　——评张海迪的长篇《天长地久》

　　■佳作

　　文／洪治纲

　　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当下的很多小说都在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试图与世俗生活结成紧密的同盟。理想精神的大面积缺席，以及卓越人格的普遍消退，难免让人感到时隐时现的遗憾。毕竟，文学是人类心灵律动的一种特殊表达，或多或少，它都应该怀抱一种高迈的人格和情操。正是基于这种审美期待，当我读到张海迪的《天长地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7月出版)时，内心顿时生出一些感慨和敬意。

　　《天长地久》是一部洋溢着浓厚的理想主义情怀的作品，也是一部彰显了人类殉道者高贵品质和非凡韧性的长篇。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几乎融铸了作者生命里的全部理想、激情、想象和经验，塑造了一群可歌可泣、可敬可佩的当代知识分子群像，并以他们至死无悔的执著精神和纯朴高迈的人格情操，再现了人们向各自认定的目标苦苦攀援的顽强经历，也折射出作者内心深处对人生至高境界的全部憧憬。它穿梭于世俗生活的缝隙之中，却不断地袒示出某些形而上的生存况味。

　　在这部小说中，作者立足于两个家庭中的两代人，借助一种隐密的情感勾连，凸现了他们对自身事业的专注与投入，对创造和发现的热忱与痴迷。无论是杜克成对星空奥秘的顽强探索，还是余锦菲对雕塑艺术的醉心创造；无论是朱丽宁对珍稀动物的潜心研究，还是曾在平对黄河流域水土流失的艰辛考察，包括杜时光对航宇事业的向往和追求……这些人物，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他们同样有着世俗常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但是，当他们投身于自己的专业之中，当他们将生命融入那些待解的科学和艺术的谜团时，一切忘我的非凡品质便迅即突显出来，一种殉道者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于是我们看到，为了获取最精密的天文数据，杜克成在无数长夜的观测中，差点毁坏了自己的双眼；为了掌握第一手水文资料，曾在平在漫漫的黄河水土考察中，最终竟不知魂归何处；为了使《远行者》的雕像能够完美地融入人物的精神气质和灵魂，余锦菲不舍昼夜地拼命雕琢，以至于摔断了手臂；为了使自己的动物进化研究打入国际前沿水平，朱丽宁不断地忍受着爱人的失踪和单位的权力刁难；为了能够登上太空，杜时光在极限训练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透过这些人物的生命际遇，我们可以感受到，张海迪所要极力展示的，并不是他们各自跌宕起伏的曲折命运和情感历程，也不是欲望的潮涨潮落和名利的尖锐纠缠，而是他们灵魂深处超群绝类的信念之力，即，一种超越生命极限、征服理想目标的勃勃雄心。

　　正是这种信念的力量，支撑着他们穿越一个个物质的障碍，逃离一次次情感的诱惑，并以殉道者的姿态，实践着自己的理想。在小说中，虽然也有人被欲望劫持而去，也有人在功利中随波逐流，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的知识分子，对于那些视理想如同生命本身的真的勇士，却没有显示出丝毫的蝇营狗苟和畏前畏后。我想，这是张海迪对生命价值的特殊理解，也是她对卓越人生的高度隐喻。

　　为了赋予这种信念以神性的高贵品质，展现它对于每个生命存在所具有的重要意义，张海迪在写实性的叙事基础上，还不断地融进了大量的诗性话语，以一种象征的方式，突显出小说的灵性质感。譬如，余锦菲反复雕琢的《远行者》雕像，浩渺而又神秘的星空，令人恐惧的鬼城，一封封充满了圣洁情感的书信……它们仿佛杜克成心中的宇宙，“永远是神奇的、神秘的，充满着无穷的奥秘……”。这些极具隐喻意味的细节，不仅照亮了整个叙事话语，也使人物心中的信念变得熠熠生辉。

　　也许，这正是《天长地久》的价值所在。它使我们感到，信念的力量是无边无际的，也是每个生命所不可或缺的。惟其如此，我们才能找到生命的内在动力，才能充实人生的每一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