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你的唯一

　　／人海一瞥／

　　傅宁军

　　他在别人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创造了一种可能。我在他的得奖照片上没看到他这个人，却看到了他像鹰一样贼亮的目光

　　如今出国远游早已不是新闻，看看我们的周围，或公或私到境外去的人比比皆是。或许正因为越来越平常，高的镜头中的“异域”才让我觉得不平常，从巧夺天工的建筑到争奇斗艳的植被，从四季变幻的景色到形态各异的人群，既有蓝天、海滩、归帆、木屋，又有雪峰、沙丘、沟谷、荒原……这些照片远远超出“到此一游”的平庸。

　　我问高，你能夺得“中国优秀摄影家”桂冠，有什么诀窍？他说了一桩往事。那年到日本大阪，车过明石海峡大桥，车里人都在说笑，他却在窗外景色间沉迷：蔚蓝的海面，飞翔的鸥鸟，几何型的斜拉桥钢索，融入漫天飞舞的金色阳光。当汽车快速驶过桥面时，他抬起手臂，张开的指间一框，虽是一晃而过，但一幅静美的画面摄入他的脑海。

　　第二天，一行人乘车从跨海大桥返回，高抱着相机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当地友人提醒他，车在桥上行驶不得减速，迎面的窗玻璃无法打开。他说没事，你按正常速度开吧，尽可能往中轴线靠。汽车又一次驶上桥，也许他与这座桥是最后一次相会，而且只可能按一次快门。稳住，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相机镜头紧贴车窗，耸肩，右眼紧闭……

　　几条对角线逐渐在交汇，他按下了快门。回来冲出胶卷，证实了他的预感。这张行进中抢拍的大桥照片，是唯一的一张，却是成功的一张。进入画面的钢铁不是冰冷的，由它们塑造的线条柔韧优雅，仿佛弹奏着一曲人与自然的和谐乐章。很多同行问他拍了几张，他说就拍了一张！人家不信，怎么可能？他说，那天根本没机会拍第二张！

　　这幅《桥》获那一年的全国摄影奖，并收入多部摄影精品集。说他运气太好吧，其实也不尽然。胸前挂着相机的中国人，随便出现在世界任何角落，早就不足为奇了，但是拍出“最佳照片”的，仍是凤毛麟角，何也？“机遇偏爱有准备的头脑”，摄影并不例外啊。

　　高眼中的欧洲城镇与众不同，大多是不经意的平凡场景。一天下午，他与同事走在一个老城的街头，光线灰灰的并不理想，他眼前闪过行人、马车、咖啡屋，激不起拍摄的情绪。他无意间测望，猛然发现路旁一条静静小巷，一片透过云隙的斜阳洒落，两旁老屋弥漫着古老气息。此时同事在前面喊他快走，但走了几十步，他又回头。同事说算了吧，这样的小街多呢。他让同事先走，自己快步朝那条小巷走去。

　　至今他想起来，仍然觉得他的回头太值了。街面的碎石、老屋的粉墙、方型的路灯、铁质的长椅、交谈的邻里……一种欧洲文明的状态，使他的内心冲动不已。一个中国人的相机，将欧洲的平民生活“定格”，如同一幅色泽丰富的油画。照片无语，却胜过许多文字描绘。

　　于是，我无法妒忌高的出手不凡。他在别人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创造了一种可能。我在他的得奖照片上没看到他这个人，却看到了他像鹰一样贼亮的目光。他告诉我的，远不是什么技巧，而是对于机遇的态度。他抓住的每一次“唯一”，都成为成功的阶梯。确实也与人生的任何事情一样，如果放弃，如果错过，常常再没有“下一次”。

　　本版插图／母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