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投资打水漂，谁买单？

　　16年的水库承包合同不到2年被迫废止，信阳残疾女商人在广水遭遇“滑铁卢”

　　本报记者 刘渐飞实习生 刘碧

　　核心提示

　　2003年，河南残疾女商人黄开珍拿着自己大半生积蓄，加上银行贷款，投资近千万元在广水市承包经营徐家河水库。作为招商引资项目，当地政府给予了各种优惠。在签订了16年承包合同后，黄开珍注册成立了阳光渔业公司，准备大干一场。

　　不料，合同签订不到两年时间，合同约定的“封库管理“的禁区就被冲破，当地有关部门给渔民发放捕捞证，允许他们下库捕鱼。

　　广水市副市长邓三表示：库区周围的渔民耕地少，以往都靠打鱼为生。把水库承包出去，影响到附近几十个村村民的生计。这么做，是出于稳定大局的考虑。

　　此后，与黄开珍签订合同的广水市银龙集团一纸诉状将黄告到法院，随州市中级法院判处“解除合同”。

　　“要么赔偿我的损失，要么让我继续承包徐家河水库！”黄开珍说。广水市相关负责人表示，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只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了。

　　—— 蜜月 ——

　　黄开珍经营徐家河水库

　　在广水市，黄开珍长达4年的维权很闻名。来自河南信阳的她因患小儿麻痹症，腿部三等残疾，当地不少人已非常熟悉她那一走一瘸的身影。

　　1月18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河南信阳残疾女黄开珍再次只身前往广水市，为自己的投资损失讨说法，这是她的千万资产打水漂后，第31次来广水为自己维权。

　　在广水市，黄开珍长达4年的维权很闻名，来自河南信阳的她因患小儿麻痹症，腿部三等残疾，当地不少人已非常熟悉她那一走一瘸的身影。

　　5年前，黄开珍在寻找承包大型水库养殖的机会时，了解到湖北广水市有一大片水域——徐家河水库。这是湖北的六大水库之一，承雨面积749平方公里，相当于20多个东湖。自1996年起，广水市将徐家河水库交给湖北省广水市银龙集团开发。但由于投资方向出现偏差，企业发展陷入困境。

　　2003年8月19日，经广水市政府招商引进，黄开珍与银龙集团签订了《广水市徐家河水库水面养殖承包合同》(以下简称《合同》)。中共广水市委、市政府农村工作办公室在合同书上签章予以监证，广水市公证处对《合同》进行依法公证。

　　黄开珍给记者展示的合同显示：黄开珍对徐家河水库实行“封闭管理，自主经营”，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干预她在徐家河的经营权，承包期限16年。黄开珍每年向银龙集团和农办上交承包费和资源保护费44万元。

　　2003年8月19日，广水市水产局给阳光渔业公司颁发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域滩涂养殖使用证》。当年12月12日，黄开珍注册成立了“广水市阳光渔业有限责任公司”。随后，她开始对水库的投资和管理，购置了十几艘汽艇，聘请了60名工作人员，投放了55.5万斤鱼种，当年投入资金500余万元。

　　2004年4月，“广水市治理经济发展环境小组办公室”给该公司颁发“绿卡”，承诺“让您——安心落户，舒心生活，放心发展”。6月30日，“广水市对外贸易经济招商局”又给该公司颁发了“引进企业证书”，享受招商引资企业的相关政策优惠。

　　与所有投资者一样，黄开珍享受着各种优惠和关照。

　　“我觉得一切都很顺利，准备集中精力大干一场！”2008年1月16日，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黄开珍依然显得很激动。

　　—— 突变 ——

　　政府允许渔民下库捕鱼

　　阳光渔业公司的副经理杨应富说，渔民从2004年6月开始，一直捕到当年12月31日。承包水库的第一年，他们一网鱼都没有打上来。

　　就在黄开珍满腔热情之时，事情突然出现变化。

　　2003年12月23日，也就是双方签订合同5个月后，广水市政府向水库周围的村民发布《通告》，告知库区渔民，每年元月1日至6月30日为封库禁渔期。禁渔期外，渔民可捕捞除四大家鱼以及银鱼之外的野杂鱼……2004年3月，渔政部门给渔民办理了100多个拖勾下卡捕鱼证。黄开珍一下子懵了。随后，她多次找广水市政府交涉，但均告无果。

　　黄开珍说，2004年7月8日，广水市水产局又下发一个“暂行规定”，允许210只船用一指网眼下库捕鱼。“从此，200多只渔船，日夜不停地在阳光渔业公司承包的水面打鱼，阻止也阻止不过来，摩擦和冲突经常发生。”阳光渔业公司的副经理杨应富说，渔民从2004年6月开始，一直捕到当年12月31日。承包水库的第一年，他们一网鱼都没有打上来。

　　“既然我们签订的合同早已约定是‘封库管理，自主经营’，但当地有关部门怎么可以下发通知，允许附近群众下库捕鱼？还给他们办理‘捕捞证’！”黄开珍表示想不通。

　　广水市相关负责人对此的解释是，该水库的水面所有权属广水市政府。银龙集团在签订协议之前没有将合同的具体内容向市委市政府作具体汇报。为了弥补合同的不足，特别是保护库区渔民的利益，该市才发出《关于整治徐家河库区航运安全和渔政管理秩序的通告》。

　　广水市邓三副市长说，库区周围的耕地很少，渔民以往都靠打鱼为生。突然一下子把水库承包出去，不让渔民捕鱼，影响到附近几十个村村民的生计。这么做，是出于稳定大局的考虑。

　　—— 僵局 ——

　　16年的合同不到2年被迫废止

　　2005年6月25日，银龙集团以“承包价款明显过低”为由将她和她的公司告上法庭，广水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为：合同无效。

　　黄开珍说，她多次找到广水市委、市政府、农办、广水市政法委等部门讨要说法，当地有关部门后来专门找她谈话，称水库承包第一年，要照顾渔民情绪所以允许他们捕鱼。到第二年时，一定会按照合同履行。

　　“我相信当地政府。”黄开珍说，2005年1月16日，广水市农办下发文件，认定阳光渔业公司为广水市龙头企业。黄开珍又投资了200多万元，再次投放鱼苗31万斤，打算弥补上一年的损失，重振旗鼓。

　　就在这时，黄开珍突然成了被告。2005年6月25日，银龙集团以“承包价款明显过低”为由将她和她的公司告上法庭，广水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为：合同无效。

　　黄开珍立即向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合同有效，但“阳光公司造成社会治安不稳定”，判决“解除合同。”

　　“合同是经过公证处公证的，广水市农办在合同书上签章监证，怎么能说解除就解除呢？”黄开珍想不明白。

　　2005年7月28日，广水法院查封了黄开珍经营的徐家河水库。黄开珍说，直到当年9月15日水库解封，“但自从广水法院下达了合同无效的判决书后，部分群众便开始哄抢水库里的鱼……”

　　2006年6月，黄开珍申诉到湖北高院，而近20万的诉讼费让她望而却步。“我一个残疾人在广水投资近千万元，如今已倾家荡产，我已经交不起诉讼费了！”

　　越临近春节，黄开珍越是紧张。“向亲戚朋友借的钱，加上银行的贷款，全都在广水打了水漂，我拿什么还他们啊！”黄开珍说，自己在信阳一个人租了间小房子，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见亲戚朋友了。

　　—— 努力 ——

　　市政府多次协调

　　广水市政府迅速拿出了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除同意渔民捕捞野杂鱼外，还允许在每年禁渔期内，渔民可下卡钓，捞青虾，同时实行承包费返还，每年从承包商上缴的承包费中，拿出20万返回库区49个村，用于发展库区公益事业。

　　1月16日，记者从广水市水产局了解到， 2007年7月，广水市为落实随州市有关领导的指示，专门发通要求做好徐家河库区开发稳定工作。时任随州市委主要领导吴超、王志新、樊建国对广水市委市政府通过招商盘活闲置资源，促进徐家河大水面开发利用的发展思路也给予了充分肯定。

　　但渔民与阳光渔业公司之间激烈的矛盾，让广水市政府感到有很大压力。广水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出具的意见表明，2004年5月至2005年2月，该大队徐家河中队受理刑事案件10起，其中阳光公司护库人员殴打渔民伤害案件8起(刑拘1人)，受理调解阳光渔业公司与渔民民事纠纷135件，治安案件120起。不少库区附近渔民还到随州市反映意见。

　　问题出现后，当地政府部门曾多次召开专题会议，广水市政府认为，银龙集团在签订合同前没有充分征求渔民意见，对渔民利益虽考虑不够全面，对以后的工作造成被动，同时，对渔政管理不够严格，导致阳光渔业公司和库区渔民的矛盾不断激化。有关部门也没有及时与阳光渔业公司协调好合同条款矛盾。

　　广水市政府迅速拿出了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除同意渔民捕捞野杂鱼外，还允许在每年禁渔期内，渔民可下卡钓，捞青虾；每年7月1日至12月30日为开库期，渔民可以捕捞野杂鱼。同时实行承包费返还，每年从承包商上缴的承包费中，拿出20万返回库区49个村，用于发展库区公益事业；取消阳光渔业公司原来事实上的执法权，在渔政管理人员和公安干警中认真开展依法行政，文明执法教育，彻底扭转过去粗暴管理造成的不良影响。

　　然而，这些努力并未消解渔民与阳光公司之间的矛盾。

　　—— 解决 ——

　　可通过法律途径讨说法

　　广水市邓三副市长解释，合同被终止主要是考虑到一个社会稳定问题。黄开珍经营的阳光渔业公司在承包水库的近两年时间里，与水库附近渔民矛盾不断，甚至出现了一些严重的社会问题，废除合同是出于维护社会稳定，构筑和谐社会的大局考虑。“事情到了这一步，只好走法律程序了。”

　　1月18日，黄开珍前往广水市政府交涉此事。广水市分管农业的邓三副市长召集广水市农业产业化办公室、广水市水产局、广水市对外贸易经济招商局等单位的负责人，商讨如何解决此事。

　　黄开珍提出了720万元的经济赔偿。她告诉记者，按照核算，她的实际损失达4000多万元。她认为，“在广水承包水库，导致合同终止的主要责任在广水市政府，应该赔偿我的经济损失。”

　　邓三副市长解释，合同被终止主要是考虑到一个社会稳定问题。黄开珍经营的阳光渔业公司在承包水库的近两年时间里，与水库附近渔民矛盾不断，甚至出现了一些严重的社会问题，废除合同是出于维护社会稳定，构筑和谐社会的大局考虑。目前，当年代表政府与黄开珍签订承包合同的银龙公司正在申请破产，该公司已经负债2000多万元。“事情到了这一步，只好走法律程序了。”

　　记者在水库周围采访了数名村民。一名董姓村民说：阳光渔业公司承包期间，确实与渔民发生了不少冲突。但黄开珍承包水库，至少可以为附近村民提供不少就业机会。黄开珍走了之后，水库又恢复到以前靠天收的水平，附近渔民也难得打到鱼了。

　　“合同是经过公证处公证的，广水市农办在合同书上签章监证，怎么能说解除就解除呢？”黄开珍想不明白。

　　邓三副市长解释，黄开珍经营的阳光渔业公司在承包水库的近两年时间里，与水库附近渔民矛盾不断，甚至出现了一些严重的社会问题，废除合同是出于维护社会稳定，构筑和谐社会的大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