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治网瘾期待社会“大预防”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22日08:28 法制日报

  来自全国首家网瘾综合干预机构的调查(下)

  □拿什么拯救我们的孩子

  

根治网瘾期待社会“大预防”

  网瘾治疗机构里,上网成瘾的患者在玩台球。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陈晶晶

  上网成瘾的孩子小萌,被父亲以“冬令营”的借口,带到了网瘾治疗机构———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一进入冷清严肃的部队大院,小萌就发现自己“受骗”了。一想到要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地方呆上好几个月,他变得愤怒、焦躁不安。基地里的老师们会如何安抚他的情绪,又从何入手把这个沉湎于虚拟世界的孩子带回现实中来?

   30%的孩子在基地戒除网瘾后,回到家里又重陷网络

  从2005年起到现在,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已经收治过近千名网瘾青少年,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始终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基地主任陶然和他的治疗团队,那就是网瘾复发。

  “我们对出院的孩子会跟踪观察记录半年,结果大约有30%的孩子在基地戒除网瘾后,回家又重新陷入网络不能自拔。”陶然说,“我们一直在思考,究竟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孩子们回家后网瘾复发。”

  2005年,陶然去俄罗斯圣彼得堡大学参加了一次关于青春期心理问题的学术会议,他惊奇地发现,很多国外学者谈青春期问题,都是从儿童时期开始,甚至从母乳喂养讲起,这第一次让陶然“打了个激灵”。

  2007年9月,陶然又在韩国参加了一个各种心理治疗机构组织的研究会议,他在会议上听到了各国对网瘾问题的研究成果,尤其是一些关于人格培养的演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回来以后我们反复讨论,终于领悟到网瘾问题中‘人格’缺陷与完善才是根本性的问题。”陶然现在讲起来还有点兴奋。

  他解释说,从发展心理学上讲,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是其心理成熟发展的过程,直至18岁成年形成他独特的人格。如果这个过程存在某种程度的扭曲,那么就会造成人格的某种缺陷或者潜在缺陷。基地的任务,就是要帮助网瘾青少年和他们的家长,找到这些孩子的潜在人格缺陷,并且尽量弥补它。

  “谁都承认网络游戏很好玩,很有吸引力,但只有拥有相对健全人格的人才不会让自己陷入网络游戏的诱惑中不能自拔。”陶然说。

  在深陷网游泥潭不能自拔之前,小萌在现实中也曾是他生活小圈子的“灵魂人物”,不过那都是初中以前的回忆了。

  从小学到初中前半阶段,小萌的学习成绩都非常优秀,在全国性的各类比赛中也拿过不少奖项。他是妈妈的骄傲,小时候妈妈常带他到单位去玩,逢人便夸他聪明。

  小萌为自己的特殊身份和名人效应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就是比别人聪明,他开始把“好的结果”和“脑子聪明”划上等号。

  在基地的心理专家们看来,过于看重孩子学习成绩的单一评价体系,是导致孩子们潜在人格缺陷的重要原因。因为单一评价孩子的学习,很多中国父母都存在过度教育孩子的问题,孩子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没有时间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再加上大多是独生子女,集体生活的缺乏直接为将来的人格缺陷埋下隐患。

  “很多孩子6岁以后就没有真正的同伴了,没有集体生活,他们的社会适应能力、同情心、责任感、自制力都会比较差。更重要的是,单一的评价体系下一旦学习成绩不好,孩子的整个生活就很容易滑向崩溃的边缘。”陶然认为。

  小萌的生活就是从初中下半阶段开始发生变化的。早已习惯了“反正自己聪明,不读书也一样有好成绩”的小萌面对越来越繁多的课程,成绩徐徐下降。虽然感觉吃力,但是小萌不想努力。因为一方面他认为自己一贯是有天分的,另一方面他也很怕自己努力了也考不好反而遭人讥笑。慢慢的,他的成绩一跌再跌。

  更大的挫折还在后面,小萌早已习惯并且很在意的“光环”也随成绩的下降逐渐褪去。妈妈不再带他去单位玩,甚至不愿再和别人提起他;聚拢在周围的同学们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空前的挫败感笼罩着小萌。然而越是这样,小萌越不敢努力,因为他害怕失败从而被证明“不聪明”。

  调查显示,在中国,许多孩子在5到12岁时,因繁重的各种学习任务被剥夺了集体生活和劳动时间,造成孩子抗挫折能力差、社会适应能力差、敏感脆弱、内向封闭、回避挑战等等。

  于是,12岁之后,当孩子们进入中学的阶段,一系列潜在的人格缺陷开始逐渐爆发。这个时期是孩子们开始脱离家庭走向社会的阶段,也是同伴关系更加重要的阶段。但是大量的课程和人为制造的激烈学习竞争,进一步破坏了伙伴关系;曾经百依百顺的家长也开始在学习问题上日益严厉。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孩子们的种种不适应开始出现。

  “了解了小萌的经历之后,现在我们就能理解,小萌为什么如此依赖网络游戏。”陶然说。

  网络游戏对小萌的认同,就好像某种“缺失”的回归。他在《魔兽世界》中的如鱼得水,仿佛就和多年前生活中的他如出一辙,小萌从中找到了已经陌生许久的满足。

  治疗孩子们的网瘾,家长也要“吃药”

  对症下药。自2007年9月份以来,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帮助青少年戒除网瘾的方式发生重要转变。用陶然的话说,治疗孩子的网瘾,家长也要“吃药”。

  “以前我们主要是针对孩子本身进行治疗,有些家长愿意在基地陪孩子也可以。”陶然解释说,“现在我们强调家长的参与,在治疗中重视家庭情景的再现,关键是帮助家长找到孩子的潜在人格缺陷是什么,并在家庭环境中予以针对性的弥补。”

  在基地楼门口的右侧墙上,贴着一幅写着“基地家庭大学幸福系,父母是个职业也要持证上岗”的宣传画。类似的宣传画几乎贴满了四层小楼每层楼道两侧的墙壁上。

  根据基地对在此接受治疗的641例青少年网络成瘾者的调查显示,76.3%的人父母感情不和谐;61.1%的人父母家教方式不一致(父亲以专制或忽视型教养较多,母亲以溺爱教养较多);66.1%的人有退缩和攻击行为;1.4%的人在6岁以前开始上网玩游戏;46.2%的人在12岁以前开始玩网络游戏。

  小萌被父亲带到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的那一天,刚好有一群大学生来基地参观。他们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社会工作系二年级的学生,有个学生听完陶然演讲后提问:“您能保证这些孩子回家不重新玩网络游戏吗?能保证家长有变化吗?”陶然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位坐在听众席里的女士就主动站起来大声说:“我是一个学生家长,如果你们听了这些课,我相信你们也会受益终身的。”

  这位来自山东的女士本身也是位护士,她的丈夫和儿子已经在基地住了两个月,她来接丈夫和儿子一起回家过年。

  “以前我有点惯着我儿子,他爸爸又很严厉,可能他在两种教育方式中找不到平衡,上初中以后他每周会有两三天不愿去上学,在家里睡觉,大部分时间上网打游戏。”这位女士告诉记者,“现在我和他爸爸都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我们要学会在家里建立起规则,要让儿子也学会对他自己的事情负责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简单粗暴地纠正他或者一味哄他。”

  “很多父母来了就说孩子不听话,要么就互相指责,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我常常问他们一个问题,母爱父爱是什么?很多人答不上来。”陶然说。

  陶然认为,和世界上其他各种“爱”相比,母爱和父爱的特征在于,其他各种“爱”都是拉近人们的距离,而只有母爱和父爱是拉远父母和孩子的距离,直到孩子完全独立,从身体独立、经济独立到最终的情感独立。

  “所以怎么做父母也是一门科学,也要持证上岗,很多中国的父母都是稀里糊涂把孩子带大的。”陶然说。

  “我们收治的病例中,80%以上家庭有问题。以前我们还给孩子们讲成功学,怎样才能成功,我们现在发现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想成功,讲成功学的作用能有多大呢?”陶然反思说,“从家长抓起,从人格健全突破才是根本。”

  小萌的妈妈则属于另外一种类型。一直为儿子骄傲的妈妈始终无法接受儿子学习成绩的一落千丈,她对小萌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也让小萌不敢向她吐露真实的想法。虚荣心笼罩着小萌的妈妈,她意识不到自己没有尊重孩子生命原本存在的意义。甚至小萌来基地治疗也是父亲送来的,她始终没有露面,基地医生给她打电话时,她仍不停地诉说小萌曾经多么优秀,她实在不能理解,这样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的窝囊模样。

  妈妈的虚荣心和炫耀心也对小萌产生了很大影响,当他所想要的东西和实际能达到的相差甚远时,小萌就会产生沉重的心理压力以至于干脆坐以待毙。虚荣心一旦被戳穿,紧接着便是深深的自卑。

  1月26日,基地给前来治疗的网瘾青少年的家长们请来了一位“幸福系的系主任”———从美国回国讲学的章雪藻女士。让家长们惊讶的是,她讲的课竟然是和网瘾似乎不沾边的“爱情和婚姻”。

  “每个父母都是孩子的环境,一开口说话就是孩子成长的土壤。我希望这些父母在基地的学习能成为他们一生的拐点,从此不再糊里糊涂地生活,而是有意识地生活,有意识地为夫妻、做父母。”章雪藻女士告诉记者。

  治疗只是一条思路,另一条思路则在于整个社会的“大预防”

  目前网瘾青少年在中国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住宿治疗一天的费用为200元,家长收每天30元的住宿费。这对于不少外地家庭而言,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然而很多网瘾青少年并不能理解父母的心意。由于他们大多不愿意脱离网络游戏的环境,对没有网络的地方总是很排斥,所以基地一半以上的网瘾青少年都不是自愿来治疗的,特别是年龄还比较小的孩子。很多人都像小萌一样,是被父母口中的“夏令营”或者“冬令营”诱惑来的。

  这也导致了很多孩子在治疗初期的逆反心理。基地四楼一间活动室的小黑板上,不知道被哪个孩子写上了“我不要坐牢,让我出去”的字样。

  “孩子们通常会在这里治疗三个月左右,程度比较轻的一个月就走了,比较重的在这里住过半年。”基地老师小井告诉记者,“开始一个阶段是孩子们情绪比较不稳定的时候,但经过一段有规律的生活和治疗后,一般从第二个月起孩子们会相对平静下来,也更加配合。”

  陶然认为,目前社会上对网络成瘾的干预仍存在一些误区,主要包括6种典型的误解:认为网瘾是单纯思想问题,运用单一说教;认为网瘾是心理出现问题,拒绝药物治疗;认为网瘾治疗应该立竿见影,缺乏耐心毅力;认为网瘾只是孩子的问题,家长无需参与;认为戒网瘾就是禁止上网,采用简单极端做法;认为网瘾只是单一的问题,无需人格整合。

  陶然提醒说,所谓家长“吃药”、人格健全的治疗,也只是戒除网瘾的一条思路。另一条思路则在于整个社会的“大预防”。

  就基地而言,针对前来治疗的网瘾青少年个案,基地正在逐步形成相对成熟的治疗思路。但就整个社会的“大预防”,则需要更多立法和政府层面的工作,包括有关部门对独生子女教育的培训、对网络游戏产品的审查和监督、对儿童及青少年心理成长的辅导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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