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死人“开口说话”

　　血腥、惊悚、悬疑、天天与死尸打交道……人们对于法医这个行业一直怀着这样的理解。

　　《大宋提刑官》、《鉴证实录》、《探索》等影视作品成了普通人了解这一神秘职业的渠道。而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个悬疑案件如何经由法医解开谜团？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如何开口向世人讲述真相？本报记者日前走近省检察院检察技术处主任医师、从业25年的老法医刘德友，为您讲述其中奥秘……

　　与你同行

　　□本报记者孙晨

　　“你知道棺材里的苍蝇是什么颜色的吗？”昨天，法医刘德友见到记者的第一个设问就把记者吓了一跳。“由于不见阳光，由腐尸滋生的蛆虫变成的苍蝇，是白色的。”

　　坐在记者面前的刘德友年近60，是省内资格最老的法医鉴定人之一。从事法医鉴定25年来，他见证了各种扑朔迷离的凶案现场，为无数的死者及案件当事人做过鉴定。粗略估计，案件数量达到1500起。其中，除了活体检验、物证检验之外，勘查凶案现场、检验尸体以判定死因是他最为重要的工作内容。

　　曾是一名骨科医生

　　刘德友毕业于上海军医大学，1985年以前，他是一名骨科医生。“我是稀里糊涂被调进检察院做法医的，进来第二年就开棺验尸了。”

　　刘德友回忆起第一次接触案件的情景：“那是蒙城县的一个赌徒，人已经死了两个月了，他家人不相信他是上吊死的，打官司要求验尸。我是医生出身的，不怕尸体，但棺盖打开的那一刻，还是很震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到身上的担子重。”刘德友说，“做法医与做医生太不同了，医生专业性更强，而法医的知识面一定要广。一个和活人打交道，一个和死人打交道，同是人命关天，同样马虎不得。”

　　“整天和尸体打交道，你不会觉得很难接受吗？”对于记者的提问，刘德友呵呵一笑：“任何一个行业，都是需要适应的，我们这代人只能干一行、爱一行。我心理上很能适应，回到家衣服脱掉一洗，照样乐呵呵地和家人聊天。”曾经在一个尸检现场，面对着漂流了7天7夜、已经高度腐败的尸体，一名律师远远躲在一边，他对刘德友说：“这个活，给我10倍的工资我也不干。”

　　看现场不许戴口罩

　　刘德友的工作行头，既不像《大宋提刑官》里的宋慈那样简陋，也不像现代影视剧里那样“全副武装”。

　　打开他的工作箱，里面金属声哗哗地响。记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三层工具，锤子、剪子、锯子……还有很多容器。“你不要怕，这都是用来解剖尸体的。”刘德友解说道，“解剖是尸检的必须步骤，我们要带回各种组织物、分泌物以及内容物，当然还有你们知道的毛发、指甲等等。”

　　“这个箱子是我的战友，为我立过汗马功劳，但有时为了方便，我们只携带一只桶，戴一副手套。”“没有口罩和工作服吗？”记者问道。刘德友笑着说：“偶尔穿一下纸质的工作服，通常不穿。当然，手绝对不能破，因为腐败的尸体比毒物还要毒。而且，我们是不允许戴口罩的，因为很多气味需要靠鼻子辨别，面对尸体时，这确实是一项考验。”

　　刘德友打趣地说：“人们称我们为‘三馆干部’，哪三馆？殡仪馆、饭馆、旅馆，这就是我们的行程路线，我在寄存那只桶的时候通常会跟服务员说，看好了啊，那可比金子还值钱。”

　　让死者“开口说话”

　　一对情人落水，男的爬了上来，女的溺死了，这事中有蹊跷吗？这是2006年夏发生在滁州的一个案子，落水的两个人各自有家庭，女方家人认为，女的死得冤，可能是谋杀。刘德友去现场鉴定，把岸边的痕迹、河水的深度都看了一遍，两人是自然跌落，没有厮打痕迹；尸检呢？女方身上没有伤痕，体内积水显示是落水后身亡；案情背景也显示，当时两人没有纠葛，但均已喝醉。最后的检验结果是，女子为意外身亡，这名男子就此摆脱了杀人嫌疑。

　　有时情况恰恰相反，大家都说是自杀的，结果却被刘德友给扭转了。2003年，皖北地区一个村里有兄弟两人，瘦弱的老二突然坠井而死，村里人都说，老二的老婆看上了人高马大、仪表堂堂的老大，两人关系暧昧，老二又瘦弱又没本事，就气得投井了。但刘德友却以他的分析，给出了充足的反面意见：“老二死前肋骨被打断，肝脏破裂，而且中了刀，通常一个人自杀不可能下这么狠的手；而他受伤的地方离井口约有40米远，即使打架后悲愤投井，普通人也不可能忍着剧痛跑那么远，况且井口还落下了一只鞋。种种迹象表明，老二是被他人所杀。”

　　刘德友告诉记者：“死者有没有冤情、生者有没有犯罪，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所以我们的鉴定要仔细再仔细，结果必须得铁板钉钉，不能含糊。自杀就是自杀、他杀就是他杀、意外死亡就是意外死亡。我们的任务就是替死人说话，让死者开口。”

　　迷局中“看”出真相

　　物件零乱的案件现场，哪些才是有用的信息？当真相被掩盖在假象之下，案情又将如何拿捏？

　　1999年，涡阳有一桩案件：一个男子哭着跑来报案说，妻子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当时的情景是，报案者的妻子勒着一条围巾悬挂在家里卧室的门框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当刘德友看到死者仅身着内衣时，就产生了怀疑：一个女子，怎么会穿那么少自杀呢？经过仔细的现场勘测，他在门框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他立即对报案人产生了怀疑：一个人踩着凳子上吊，头发怎么会落到头顶的门框上？他继而采取了一项大胆的检验，把房间各个位置的水泥地面刮下来做尿检。他解释说：人在死前会失禁，可是检验证明，含有死者尿液的尘土并不在上吊的地方，而在房间里面。

　　案件的真相是：报案的这名男子在房间里勒死了他的妻子，并伪造了自杀现场。当他将妻子挂上门框时，慌乱中将她的头戳到门框，遗落了一根头发。

　　最好的人生是活着

　　“在现场，只有把问题想得复杂一点，再复杂一点，否则没有出路。”刘德友告诉记者，“实际上，零乱的现场或腐败的尸体对我来说并非无章可循，对于那些蛛丝马迹的发现也绝非偶然，我对它们总能有一套清晰而明确的检验思路，这不光因为我有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更重要的是，我始终带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凡事有因必有果，而我一定要把这个因搞清楚。”

　　“我光尸检就做了不下500例，年纪最大的75岁，最小的7岁。我也因此把人生看得很透，很淡泊，名利都不重要，”在采访的最后，刘德友告诉记者，他认为最好的人生莫过于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活着。

　　▲刘德友的工作手册扉页题着他的座右铭

　　刘德友的工作箱里装满了尸检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