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人血白蛋白告急的背后

　　几乎所有的医院、药房都缺货，医药公司却高价岔着卖

　　核心提示

　　人血白蛋白是临床用来急救的特殊药品，是从人的血液中提取的药剂，其作用是提高危重病人的人体免疫力，因此被俗称为“生命制品”、“救命药”。但近日，这种“救命药”在武汉出现供应紧张的现象。大医院限量供应，且只开给急救病人；在各大药房更是踪迹难寻。

　　在仅有的几家“有货”的医药公司，每瓶人血白蛋白(规格为10g：50ml)的售价是520 元，这比国家最高限价整整高出160 元，并且患者还要无条件接受医药公司的一项附加条件——不开发票和收据。人血白蛋白是处方药，但记者在暗访中却发现，在这“有货”的几家医药公司，无须处方，人血白蛋白可以“岔着买”。

　　人血白蛋白供应告急，湖北该药最大的生产厂家表示，根源在于原料血浆供应不足。而省卫生厅一位业内人士否定了这一说法，他表示，和往年相比，我省血浆站数量并未减少，血浆供应不足一说站不住脚。一方面是医院“限量供应”，而另一方面医药公司“无发票，岔着卖”，两周来，记者暗访试图揭开这一奇怪现象的幕后真相。

　　现状：几乎所有医院、药房都缺货

　　家住硚口区的张女士这几天已经跑遍了武汉各大药房，她要找的是一种用于救命的血液制品——人血白蛋白。张女士的父亲近日因心衰和胸腔积水，正在省中山医院接受治疗，医生告知要使用人血白蛋白救命，但“医院的人血白蛋白断货好长一段时间了，实在需要该药物的患者只能到外面买”。

　　人血白蛋白断货，已成为武汉各医院和药店的普遍现象。两周来，记者走访了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医院、武昌医院等多家二甲、三甲医院，几乎所有医院表示已经不进该药品，协和、同济、中南、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这样的大型三甲医院也仅是限量供应。武昌某三甲医院血液科负责人介绍，“医院每天供应三瓶人血白蛋白，仅用于急救病人”。

　　接受采访的其他几家医院的临床医生也表示，对人血白蛋白，医院严格控制用量，只用于没其他药可救的患者，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就用别的药品替代。

　　3 月26 日，记者走访了武昌、汉口近十家药房，都被告知该药品缺货。位于利济北路普安药房的一销售人员称，采购部从去年下半年已经进不到这种药品。

　　医药公司：只要愿意就直接拿货

　　既然医院无法足量供应人血白蛋白，那么患者到何处购药呢？经多方打听，记者了解到位于武汉平湖门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附近有几家医药公司，有人血白蛋白卖。3 月28 日上午，记者在这一带展开暗访。

　　在一家名为华尔康生物制品医药公司的门市里，办公处贴着“不对个人售药”的字样，记者佯装患者家属，询问是否有人血白蛋白，一位女工作人员说，“有，武汉和上海生产的都是520 元一瓶，德国进口的500元，不开发票和收据。”记者询问原因，该工作人员说，“我们只对医疗机构，如果有医疗机构许可证等证件我们才开发票。”

　　在另一家名为贝尔奇生物制品医药公司的门市里，一位女工作人员称，“ 货源紧张，520 元一瓶，不还价，不提供任何购买凭证”。

　　而另外两家医药公司的工作人员表示“只要愿意就直接拿货”。

　　武汉市民：没凭据，怕买到假药

　　记者是在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旁边，一家没有招牌的小药店偶遇到硚口区的张女士的。当时，张女士拿出一张写着“白蛋白”三个字的白纸，购买人血白蛋白，她说老父亲因心衰、胸腔积水住院半个月，情况不太好，医生建议打人血白蛋白，而医院又没有货，因此她只好到外面找。

　　药店老板告诉张女士，“可以给货，但是520 元一瓶，不开发票。”张女士要求该店写一张纸条或者收据，证明药是520 元购买的，好回去给家属做个交待，也被老板拒绝。

　　“那就把价格写在瓶子上吧！”张女士无可奈何地说，药店仍不答应。

　　记者佯装要买10 瓶白蛋白，是否有货，该男子说“10 瓶还是有的，520 元一瓶，一分不少，不开发票。”

　　张女士犹豫半天走出店里，她告诉记者，“价格贵是小事，但是万一买到假货，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药从哪里买来的。”张女士表示到正规药店买，应该有票据。

　　于是记者陪同张女士到各药店寻找人血白蛋白，但是走遍武汉三镇几家较大的药房都称没有货，这让张女士愁眉不展。

　　医院：进价太高，做不起

　　医院为何不愿进人血白蛋白这样的血液制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某医院药房工作人员私下透露，根本原因是进价太高，医院做不起。“我们从医药公司拿一支人血白蛋白进价在480-500 元左右，而国家最高限价是360 元/支，亏损这么多，哪还敢进？”他说，此前医院曾以进价卖给患者遭到患者投诉，此后“医院再也不敢进”，“少数大医院还能限量提供实际上是做‘亏本买卖’”。另一家二甲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如果通过私人关系买，最便宜也要400 多元。

　　九州通大药房连锁公司销售部一位姓谭的工作人员则表示，断货主要是因为“货源紧张，现在从厂家很难拿到货”。

　　厂商：血浆不足，产量有限

　　如果是货源紧张，生产厂家为何不提高产量？我省最大的血液制品生产企业——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常务副所长杨晓明给出了部分答案。目前湖北仅两家生物制药厂家，另一家是武汉瑞德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但生产能力远远不及该所。

　　杨晓明分析，导致人血白蛋白紧张主要有4 个原因。一是去年国家相关部门加强对血液产品的管理，抬高了血液制品准入门槛和工艺标准，生产企业数量大大减少；二是我国从今年元月一日起开始推行血液制品原料血浆“检疫期”制度，即血浆要在生产厂家存放6 个月，经过此窗口期检验合格后才能进行生产，据此推算，我国的血液制品生产在现有基础上减少1/4；三是市场需求量上升，如肿瘤患者、肾脏移植病人患者增多，对人血白蛋白需求量增加；四是血浆源减少，随着农村条件的改善，更多的人宁可出去打工也不愿意卖血浆挣钱。

　　杨晓明介绍，该所的产能在220吨，但由于浆源有限，其每年的产量仍维持在150至180吨左右，一吨血浆能生产2.5万-2.9万瓶人血白蛋白（每瓶10g，记者注），以现在的产量远不能满足目前的市场需求。

　　“我一次只能批货四瓶人血白蛋白出去。”作为分管销售的负责人，药品的紧张程度让杨晓明也感叹不已。

　　省卫生厅：血浆紧张一说站不住脚

　　省卫生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称，去年全国虽然关闭了不少单采血浆站，但我省在监利、武穴、陨县、恩施等县级城市设立的5个血浆站并未关闭，而这些单采血浆站的“主人”其实就是生产企业，而非政府所经营。卫生部门只是对血浆站有监管义务，血浆站的运行都属企业自行决定。血浆的采集、使用也由企业自行操作。

　　该业内人士表示，根据现在的情况，血浆的来源还称不上“紧张”，如果由血浆紧张而导致医疗临床产生危机，国家会出面管理，比如，去年由于关闭一些单采血浆站而带来的血浆来源减少，血液制品供应紧张，国家发改委立刻干预，将人血白蛋白的最高限价从330 元每瓶调整到360 元每瓶，并组织相关生产能力较强的企业解决问题。现在血浆供应“紧张”的情况并非“危急”，而原因“则可能是市场行为”。

　　同时，省内一三甲综合医院药房工作人员也提出了类似观点：“人血白蛋白供应紧张，一方面由于原材料减少，另一方面与生产厂家借此囤积货物，伺机涨价有关”。“经销商和医院如果用高价进得此药，几乎没有利润可言，而此药国家又有限价，所以反而要做亏本生意，他们都不愿代理此药物。”

　　对于生产厂家囤积货物、垄断市场一说，杨晓明给予了否认。他同时表示，该所供给各医药公司的出厂价是在国家政策允许范围之内的。

　　白蛋白市场需求10年内增加一倍

　　据统计，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先后颁发过180 多个人血白蛋白生产批文，有30 多个厂商涉足这一品种。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01 年，全国血液制品处理血浆量为2700 吨，2002 年为3000 吨，2003年为3800 吨，2004 年和2005 年约有4000 吨。其中，白蛋白2003 年销售收入在19 亿～20 亿元。据专家分析，从整体市场容量看，在今后5 年～10 年，白蛋白市场需求在现有基础上至少还可以增加一倍以上，但我国血液制品处理血浆量近年来增长不大。

　　据了解，造成目前液制品处理血浆量紧张主要是卖浆补贴标准过低。以贵州省为例，现在仍执行的是1993 年的规定，浆源一次抽血浆580 克，得到的报酬是85 元，其中80元为浆费，5 块钱是营养费。

　　湖北省对浆源的补贴标准，杨晓明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只是说“很低”。他认为，提高浆源补贴是缓解目前紧缺的一个出路。

　　◆学习一下

　　单采血浆

　　单采血浆是指把采到的人血用离心机分离，取走血浆后再把红细胞回输给卖血者，使其能很快恢复体力。这种方法采集的血浆是工业原料，与人们所熟悉的献血和输血完全不同。单采血浆站和负责采供临床用血的血站也完全不同。浆站的血浆卖给生物制药公司，提炼制成人血白蛋白、球蛋白和血小板因子等昂贵药剂。

　　◆链接

　　市民自行购买人血白蛋白的隐患

　　1.不能将在外购买的药品到医院注射

　　外带药品注射往往被医疗单位拒之门外，这几乎成为公立医疗机构的“潜规则”。

　　由于医疗机构无法保证患者外出购买的药品的质量，所以如果要在该医疗机构注射必须签署协议，出现问题和医疗机构没有关系。

　　2.假冒人血白蛋白

　　去年8 月，由于全国关闭了部分血浆站，导致血液制品原料奇缺，曾掀起一场“白蛋白荒”，有不少不法分子利用难以购药的机会制造假药。

　　2005年，全国各地都有人购买到假药注射而导致死亡的例子。拿我省来说，去年截至到6 月中旬，就查处了两起贩卖假冒人血白蛋白案，共查获220 瓶假“人血白蛋白”，相关责任人被处罚或被公安部门通缉。

　　3.缺药、药价高恶性循环

　　由于父亲患重病，又不敢在外购买人血白蛋白的张女士昨日给记者打来电话，她仍没有买到人血白蛋白，现在正托朋友到医药公司购买。

　　张女士说，和父亲同一病房的一位80 多岁的老大爷也是病重，医生建议打人血白蛋白，但老人的儿女到很多地方也没买到，而520 元一瓶的价格更是让他们望尘莫及，因为危重病人至少隔一天要注射一瓶。

　　本版稿件采写：记者 黄亚琼 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