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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被悼念的母鸡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8月02日07:41  常州日报

  那是一只黑色中夹棕黄色羽毛的母鸡,低头啄食时,尾羽高高翘起的身体呈现出非常优美的曲线。在庭院里独步时,它那高仰的头颅微微前后摆动,眼睛目空一切地睨视着周围,露出贵妇人般的神态。在不是星期天的日子里休病假的我,常常独自坐在家门口凝视着它发呆,心想:一只母鸡怎么就能那么傲视一切呢?

  那时没有宠物一说。但它却深受外婆和我们一家的宠爱。并非我们具有超前意识,实在是因为它比上帝更勤劳地为我们提供宝贵的蛋白质的缘故。上帝创造世界干了6天,第7天便休息了。而它的生蛋时间却是从某个清晨开始,每天往后挪一点,直到傍晚生蛋的第二天它才休息。然后又大清早叫着“咯咯蛋”告诉我们,它恢复生产了。如此周而复始,大约8到9天才休息一天。这对于在那被称为3年自然灾害的岁月里整天饥肠辘辘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功莫大焉。只是,虽然得宠,它的待遇可不怎么样,除了人实在无法入口的菜根黄叶,我们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喂养它。好在它不挑食,并且很有自立精神,只要不下雨,总能在河边草丛中寻找到足够的食物,有时甚至吃得鸡肫胀鼓鼓地歪在一边,以致傍晚归窠时,变得步履蹒跚。这种时候,外婆总会叹一句:这鸡前世也是饿死的!

  你可以想象,当那个夏天的早晨我们突然看到它羽毛奓开、鸡冠发紫、闭眼垂头地趴在鸡窝里,会有多么的震惊和心痛。我小心翼翼地顺着它失去光泽的羽毛抚摸它,很烫。它无力地掀了一下眼皮,又合上了。鸡也会发烧,我想。

  恐怕得鸡瘟了,外婆说。给它灌了些土霉素什么的,却没有用。整个上午我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它。外婆不时地蹲到它身边,给它喂水,可它连伸喙去啄水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天,它的状况更糟了。眼睁睁看着它气喘吁吁地渐渐衰弱下去,外婆说:“罪过呀,看来只好杀掉了,要是它自己死了,肉就不能吃了,想想它生了那么多蛋,又大又keqi(方言,讨人喜欢的意思),真佬肉痛的哇。”想到再也见不着它那美丽的曲线和高贵的神态,我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外婆说:“憨丫头,一只鸡,你哭什么!”她的嗓音有些发涩。我不好意思地躲到房里,索性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在1960年的夏天,长大后很少哭泣的9岁的我,真诚地为一只垂死的母鸡流下了眼泪。

  高贵的母鸡终于变成了一罐食物(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绝对不能食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无论在当时还是在记忆中都是如此)。尽管我是那样地心疼那只母鸡,却想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这顿美食,因为久已不知肉味的胃囊的命令是无法抗拒的。我狼呑虎咽地啃光了外婆夹给我的鸡腿,还眼巴巴地望着罐里所剩无几的汤水。外婆叹了口气,把它全部倒进我的碗里。饭后,我收起那根腿骨,又在教科书上找到了一只很像那只死去母鸡的插图,用包香烟的半透明的白纸蒙在上面,细心地描了下来,并在下面写上“我们家的老母鸡于1960年×月×日上午9时不幸因病逝世,享年3岁”。然后用这张纸裹起那根腿骨,一起收进我放置心爱物品的小包,完成了我的悼念仪式。我很真诚地做完这一切,然后便不留遗憾地找小朋友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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