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初，元丰桥以东的地方泛称东门。东方红中路（现名延陵中路）与东市河并驾齐驱相携往东，路南侧沿河均为民宅，鲜有楼房。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路北的树杈与路南的枝杆相互交叉，夏天的时候整条街像长长的大凉棚，遮挡住灼人的阳光。路面很窄，只能容两辆汽车行驶，因车辆少，许多小孩在马路上玩“滚铁箍”、“豁虎跳”的游戏。

　　天宁寺往东大概一公里是水门桥，它的西南侧是东郊公园。公园里树木森森绿草茵茵，除了朝北的一面，三面环水。古运河与东市河在它的西南处相会，流动的河水跳吻着岸边的垂柳，先朝东再朝北绕着东郊公园，在水门桥处与北来的关河水交汇结伴，然后浩浩荡荡向东流去。如若黄梅季节发大水，沿河会有人架网扳鱼，每每颇多收获。公园东侧临河处便是船来舟往的水门桥轮船码头，每天有许多轮船拖着数目不等的非机动船在水面上行过。

　　那时，东门的人口已经很稠密，水门桥东西大约100米的范围内相当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桥东有饭店、茶馆、百货店、菜场、供销社、水果店、文化用品等多家店铺，药房和废品收购店夹杂其间，弹棉花的、绱鞋子的、打金器的、修雨伞的都有。有一家生面店，门口老是排着长长的队伍。桥西头有一家大的理发店，与桥东头的浴室一样，窝在桥的腋窝下。还有裁缝店、钟表店、五金店、土杂品店、竹器社、茶叶店、煤球店等。那家名叫“群乐”的饮食店，天不亮就开始供应麻糕、油条、豆腐汤等，并烹制猪头肉、糖醋排骨等菜肴，浓浓的香味在窄窄的街道中久久弥漫。有一家钣金店，供应用白铁皮敲打制成的水桶、簸箕等，还供应铁匠师傅们就着红红的炉火现打制成的农具。它的旁边有一家私人开的竹针（织毛线衣用）店，很小，由于自制的竹针质量好，老远的人都赶来买。还有银行、邮政所。有家名叫“星火”的照相馆，因为拍摄价格只要1角8分的咪咪照，吸引了很多年轻姑娘前去消费。离水门桥较远的西面有一所学校及幼儿院和一家医院。可以说，当时老百姓生活所需的，这里一应俱全。

　　所有店铺没有任何装潢，商店都是平房，银行也只有一间门面。只有那家名叫“悦和馆”的饭店，是二层楼，是东门最大的饭店，但也只有六七十个平方供顾客用餐，青砖地，四方桌加长板凳，很简陋，可光是它卖的肉馒头，那味道很少有能与之相比的。紧靠它的那家茶馆还兼有“老虎灶”的功能，附近的店家花1分钱就可灌一热水瓶开水，那里面有一些年纪大的公公和伯伯，抽着或“劳动”牌或“飞马”牌的香烟在喝茶聊天。那里是男人的领地，偶尔有女的去，也是因有急事找自己家的人，完事就立刻走人。

　　最使东门显繁华的是水门桥轮船码头，人来货往热闹非常。那时，公路运输不发达，很多货物包括人员的流动都要靠它来完成。码头旁的人家用玻璃杯装茶放在小方桌上卖，1分钱一杯，为了洁净都用方方的玻璃片盖在上面。那船有机动船，也有人工船。那人工船大多是木制的，也有少数是水泥制的。船工在船舷两侧用竹篙撑，船尾的人用橹摇，如载重量大又遇顶风逆水，就有船工沿着河的自然滩涂拉纤前行。不管是到港的，还是驶离的，抑或是经过的，所有有鸣叫设备的轮船到了水门桥畔均会拉响汽笛“邦－邦－邦－”地叫，方圆一里之内绝对听到。汽笛声与柴油机的“突突”声交织在一起，构勒出一幅繁忙的水运兴隆图。

　　那时，东门可谓热闹，市声混杂，像路对面人家小夫妻的争执声，隔开三家门面的人家不小心碗掉地上的碎裂声，还有不知是谁家母鸡下蛋后“咯咯甘”的报功声，以及谁家大人在门口大声叫唤孩子回家的招呼声，菜下锅炒的“吱啦”声，和那几乎家家都有的有线广播声……日子在那淡淡的、简陋的氛围中滑过，悠扬的汽笛声成为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上世纪80年代初，运河东郊段进行过一次改造。河道从东郊公园的东南方直接与东方红大桥（现名叫朝阳桥）拉成了直线，从此，过往东门的船只不再从水门桥畔拐弯向东。东仓桥下塘约13000平方米的地块，由于河道的改造从陆地分开，成为了现在的半月岛。自西往东横跨公园与半月岛的那座桥，也是为了保护文物从西门原样原料移建过来的。

　　斗转星移，随着城市的发展，东门已经旧貌换新颜。现在，我儿时家的位置竖立着从东太平桥一个小弄里移来的石经幢。道路宽阔而平展，气派而美丽，路旁种植了各类花木，使得街道两旁花团锦簇。春有色、夏有香、秋有果、冬有景。旧貌换新颜的东市河景点绰约、文华隽永。每当傍晚华灯初上，放眼望去，沿线拔地而起的建筑与来往车辆相互映衬，霓虹流彩。绿化带里灯光闪烁，暗香浮动。昔日的东门，就如祖辈的身影越走越远，化作了往日的岁月记痕。早年热闹的轮船码头处，被典雅的麻石驳岸和飞檐斗拱的凉亭所替代。绕公园而过的京杭大运河已南移2公里。新运河与身旁的新312国道一起，宛如两条巨龙气势磅礴地飞延远方。

　　每当听到那过往船只的“邦邦”声，我的思绪总会回到那虽然遥远但绝对清晰的过去，那悠扬的汽笛声让昔日东门的风貌在我的眼前历历浮现，并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季全保 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