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虽然是一个卖小菜的女人，但平时却很讲究。每根头发都梳得服服帖帖地紧挨着头皮往脑后滑，后脑上扎着的那个比糍粑还圆的发柄怎么看都像一个艺术品。她爱笑，无论是大事，小事，喜事，烦事，总是笑着向你说出来。每每这时，那两排比雪还要白的牙齿与黑黝黝的脸庞就对比鲜明。

　　她是位离异女人。生活艰辛而又孤单的秀云，带着一个正读小学的女儿从偏僻的乡村走来。我第一次遇见她时，母女俩刚好从学校领导办公室出来，她正用家乡话在述说着：“真好，学校领导答应了，明天可以报名了……”小孩却胆怯地说：“我怕城里的同学打我，骂我……”这时，我刚好与她两擦身而过，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跟这对素不相识的母女搭讪起来：“小姑娘读几年级？”秀云见有人搭话，连忙笑着用仅仅只能猜对的“普通话”告诉我来自何方，要来读四年级。我告诉她，我刚好教四年级……她高兴得不知所措，连忙弯腰告诉女儿，并要女儿叫我老师。

　　开学没几天，我去家访。被眼前的一切给愣住了：不足10平方米的黑乎乎的老屋里，在两条木板凳上铺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垫着一床旧毯子，秀云正蜷缩在上面睡觉。她说她在超市搞卫生，晚上下班迟，白天得抓紧时间睡觉。她见我的到来，虽显得尴尬，但还是很满足地笑着对我说：“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了，更加高兴的是女儿说老师对她好，同学也不欺侮她。”我连忙对她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尽力帮助。”当我问到秀云的经济来源时，她皱了下眉头，又格格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在超市做完这个月，还是去做小菜生意，这样晚上能陪孩子。”看到她的豁达和开朗，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往后的日子，我总见她推着或踩着一辆堆满蔬菜的三轮车，满街满巷地操着“塑料”长沙话叫卖着。有一次，我和同事路经她卖菜的巷子，她连忙要我们带点蔬菜回家，我买了菜，可当我付钱时，她却执意不肯收。还羞涩地重复了好几次：“我不知怎么感谢老师好，我好想要女儿送一棵白菜给您，女儿说怕同学笑话……真的，今天是碰上了，你要是给钱，就太瞧不起我们了。”

　　“瞧不起我们?”我平生最怕的是人家说我瞧不起人，听她这样一说，我连忙说：“好，我带走。”她见我高兴地提着蔬菜，满意地笑了。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尽现秀云的影子。于是，起床将5元2角小菜钱放到最显眼的位置，惟恐第二天忘记给她女儿。当然，我没忘记附上一张小纸条，让她千万别误会我。

　　有天晚上，我在那条巷子里遇见秀云在卖西瓜，我问她怎么“改行“了？她爽爽地笑着说：“白天卖小菜，晚上卖瓜果，收入比原来好多了。”她麻利地切一片西瓜递给我，兴奋地说：“我搬房子了，大前天还买了一台洗衣机，欢迎您到我家去坐坐。”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搭帮老师，女儿的学习进步了，性格变得开朗了，还领了奖状回来，喜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