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第15期长江美联大讲坛

　　昨日14时30分，应本报与美联地产的盛情之邀，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于丹来到华中科技大学光谷体育馆，做客第15期长江美联大讲坛。讲座的主题为“儒道兼济——构建中国人格两岸”，2个小时的讲座浓缩了于丹对《论语》和《庄子》的解读心得。

　　铁杆粉丝提前两小时入场

　　能容纳7000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了，这是长江美联大讲坛自开办以来观众规模最为壮观的一次。观众年龄层次跨度大，职业不一，但自始至终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无人中途退场，甚至鲜有人起身走动，除了三次经久不息的掌声，现场非常安静。

　　昨天于丹的粉丝特别多，铁杆粉丝更是表现出十足的热情，不少人提前两小时进入会场以占据有利位置。讲座开始后，有些观众放弃了自己离讲台较远的座位，而选择了离主席台更近一些的走道席地而坐，为的是能清晰地看到台上的于丹，或照张近影作纪念。

　　60岁的江运生是武汉一家企业的技术工程师，他和爱人张女士一大早就从汉阳郭茨口坐两小时车赶来。夫妇俩从2006年起听于丹的讲座，很喜欢她的讲座风格——洒脱自然、思维敏捷，认为她把人的本性揭示出来了，是百家讲坛中讲得最好的一位。江先生还特别强调，于丹所讲的儒家和道家两种文化，对于他修身养性和谋求自身发展都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

　　讲演声情并茂言词凝练如诗

　　于丹在昨天的演讲中传递着她的心智与魅力。她一开始就表明对武汉的亲近：“在武汉这样一个充满包容性的城市里，有这个机会来谈儒道兼济，我觉得是一件快乐的事。”

　　台上的于丹，身着深色衣裙，看上去比电视屏幕中略瘦，化着淡妆的她着一身灰色衣裙，显出知性之美。她讲演时声情并茂，言词凝练如诗。在近两个小时的讲座中，于丹以经典语录、诗词掌故、哲理趣事来亲近国学原典，成一家之言，流利、灵动的表达，亲和的语调，丰富的肢体语言，让武汉的观众们恍若穿越千年时光隧道，如飨精神盛宴。

　　在归纳如何实现“儒道兼济”时，于丹表现出一种学者的淡定：“儒家教人进取，用守信的态度去认同社会规则，力争人格在社会上完成自我实现；而道家是在自我实现之后的自我超越，让我们生命进入一种自然状态。这就是我说的儒和道的兼济。儒家思想固然重要，但我们不能仅仅依靠它让我们今天的文化得以复苏。道家教我们亲近自然，教我们看到永恒的宇宙，当一个人觉得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合一的时候，他的境界不大吗？”

　　她提起自己最喜欢一句谚语：人生不能决定自己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决定生命的宽度。

　　“如果说人生是条河流，你这辈子水容量的多少不在于河流的长与短，而在于河床两岸在哪里。我们应该问自己的是人生还有多少不确定性，还有多少融合。中国文化可以让我们找到心灵上的定位，就算客观世界太复杂，我们都可以把一颗心灵滋养。”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个真正完整的世界，每一个朋友都会拥有一个最美好的未来，深深地祝福大家，谢谢大家！”讲完这句话，于丹走到台前，深深向观众鞠了三躬，微笑着接受又一轮频频闪烁的摄影镜头，而后匆匆离开会场。此刻，沉默许久的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专访

　　“恨不得中午、晚上都吃热干面”

　　前日夜里，我按事先约定的时间打电话到于丹教授家里采访，没料到电话那头首先响起的是稚嫩的童声：“喂，您好！”接着就听到于丹在一旁哈哈地笑。我明白，这一定就是她3岁的宝贝女儿了。于丹没有马上接过话筒，而是柔声地教女儿喊我“小姨”。小朋友立刻乖乖在话筒边喊了一声，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苗苗！”这时，于丹才乐呵呵地接过电话，一边向我解释苗苗好接电话捣蛋，一边对苗苗说：“妈妈现在要工作了，去找爸爸、姥姥玩去！”小朋友一开始还不依不饶地喊着“我也要工作”，不过不一会儿没声响了，想必是和妈妈妥协了，出去玩去了。

　　于是，在这种轻松有趣的气氛中，我们的话题正式开始了。接受采访时的于丹从柔情母亲的角色回归到了平时被大家称道的“伶牙俐齿”、“睿智”的师者状态，但也不乏真诚和风趣。

　　也许是被媒体专访太多的缘故，有关“百家讲坛”的人和事、自己传播国学的理念以及个人生活方面的话题，于丹一点都不想再提。她表明自己不喜欢炒作，只期望能做好本职，传递一种态度。至于别人对自己的种种评价和质疑，她觉得可以交给大众去回答，“我只是运动场上的运动员，能做裁判的事情么？”

　　不过，对于湖北以及武汉的历史、现在与未来，于丹倒有特多想说的话。其间，她还聊起了自己的一些兴趣爱好，比如读楚辞、欣赏昆曲、听谭盾的音乐。40多分钟的通话里，她细腻而生动地描述着自己的思想和情致，说到动情之处随即背诵古典诗词歌赋，让人不得不对她扎实的国学功底佩服不已。

　　◇浪漫楚文化

　　我对楚文化饱含深情

　　长江商报：记得您曾做客奥林匹克公园中心区的“中国故事”文化展区，品味了江浙的温婉、内蒙的辽阔和云南的神气。不知您对于湖北这片荆楚大地的地域文化怎么看？

　　于丹：我一直认为，楚文化的风华气质迥异于中原文化。我们这个民族幸亏在这么悠久的时候有楚文化，如果没有的话，中原文化就太贫瘠了，我们会失去民族童年的想象力。

　　我们这个民族在童年的时候思想极其发达，不缺乏中原的智慧，但缺少天真烂漫，缺少一种生命的缤纷。中原文化是尚礼的、现实的，强调对规则的服从，讲究以节制为美，敬鬼神而远之；楚文化是乐生的、浪漫的，一个人的灵魂上天入地，汪洋肆意，人不仅崇拜鬼神，还可以跟鬼神恋爱。我对整个楚文化是饱含深情的，因为觉得它给了我们挣脱现实、梦想的历程。

　　我从骨子里热爱楚辞的浪漫

　　长江商报：听说你的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就是写楚辞和屈原的？

　　于丹：是的，这个知道的人不多。我觉得楚辞是文人把他政治的儒家思想与楚文化的浪漫风格达到一个完美结合。大家老觉得我可能是特现实的，其实我从骨子里最热爱庄子和楚辞的浪漫。

　　长江商报：的确，“楚辞”叙写楚地特色文化的诗体对后世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于丹：现在北京的树叶还没到斑斓的时候，但有些开始泛黄了、飘落了。看着这个世界，我都会想起杜甫的诗：“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两千多年了，每到秋风摇落，后世文人都会想起宋玉的悲秋，产生深刻的思想共鸣。一到秋天，我会想起多少楚辞里的诗句啊！这就是楚文化的本质，让我们的心灵纤细、灵动、多情。

　　◇坚韧武汉人

　　汉口的女孩穿得多漂亮啊！

　　长江商报：您觉得武汉这个城市是怎样的形象？

　　于丹：武汉是特别包容开放的一个城市，武汉人的性格则是火辣、坚韧。这个地方反映了一种码头文化，其实是有历史文化渊源的，有浪漫、敢爱敢恨，同时有现实的承诺、一往无前。这些东西都是挺美好的。

　　长江商报：您对武汉这座城市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里？

　　于丹：我很喜欢汉口的神曲酒吧，你们应该很熟悉吧，我后来跟很多朋友都推荐它。我记得第一次去神曲酒吧很震撼。这么多年了，中国哪有教堂改造的酒吧啊？我当时甚至觉得很冲突，觉得高高的穹顶上，那么肃穆，它应该是回荡着唱诗般的声音，但是下面大家一桌一桌地，哗啦哗啦地吃喝、玩摇滚。汉口不像武昌，它表现得更现代、更新锐、更融合。你看，走在汉口街头，汉口的女孩穿得多漂亮啊！

　　能把世俗生活过得那么乐和，令我感动

　　长江商报：有的人说武汉这个城市小市民文化味太重，您觉得它有发展前途么？

　　于丹：我并不反感市民社会，市井文化给我们一种深情的纠缠，有实实在在的生机，能兼容并蓄。我们谁不是个市民啊，能把世俗生活过得那么乐和，满大街坐着啃鸭脖子、喝啤酒，高门大嗓地说话，这时我就会涌出一种感动。

　　我到武汉吃热干面从来不专去蔡林记，吃豆皮也不专去老通城，而都是钻巷子里去吃的，觉得太地道了。人家是过早才吃热干面，我恨不得中午、晚上都吃。

　　武汉现在的尴尬是它处在经济的一个夹缝里，因为它周围城市的力量太强了。但这个地方有作为老工业重镇、商业中心的历史传统，它的资源优势非常强。这些东西不是一时能被打垮的。所以，武汉应该是让人很有信心的一个城市。

　　讲座摘录

　　【儒道相济】

　　不要把儒与道夸张为截然对立的两个系统的观点。一个人做职业的时候去承担责任，认同规则，在社会上积极努力，就可以儒家一点；而回到个人角色，放松自我，亲近自然，让心灵遨游，就可以道家一点。儒和道无非是我们生命的两种状态，想走进儒与道，就要从自己的心灵开始发现。

　　我给大家讲个小故事：有个人去看心理医生，他说自己可能要得抑郁症了，每天都觉得不怕上班但怕回家休息。在工作时，大家觉得他是优秀的，总是给他很多掌声与鼓励；可一回到家里，就会食不甘味，不知何去何从。心理医生说：“我们这个城市有个大剧院，我们国家最好的喜剧演员在那里演出，所有看过演出的人都开怀大笑，忘怀得失。你先看演出，看十天半个月，看得自己心情开朗了，再来找我治疗调整。”医生说完，这个病人很久没抬头，原来他早已泪流满面，他对医生说：“我就是那个喜剧演员。”

　　这个喜剧演员面临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生活的一种写照。工作称职称心的精英也不一定感到内心幸福。一个人像儒家那样进取，像道家那样自然超脱，那这个人才会平衡、快乐。

　　【仁者不忧】

　　孔子说，仁者不忧。“仁”是《论语》整个的核心基础，在不到两万字的《论语》中这个字出现了190多次。“仁”字在民间有个解法叫“二人成仁”，也就是说仁爱其实是种人际关系，是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构建起来的关系。

　　仁是什么？孔子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一个人想安身立命，就用这样的心帮助别人一起立起来，自己想要发达就让别人一起发达起来。仁爱的方法就是将心比心，换位思考。

　　学生问孔子，怎样做才能做到仁呢，孔子说了五个字：恭、宽、信、敏、惠。恭和宽讲的是做人的修养，信和敏是做事的，惠则是团队领导带领团队的素质。这样都做下来了，就“仁者不忧”了。儒家文化最了不起的地方是不仅仅给我们伟大理想，同时给了我们抵达理想的那几步路。

　　【智者不惑】

　　智者不惑，智是知人。真正智慧的人是知道人，了解人，懂得人的。我们上网常常能看到各种搜索，但没有人心搜索。一个人，你能顺着他心理的纹路，走近他体会他吗？

　　我们往往有个误区，想对别人好但不知道怎么好。我们看自己的生活，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感受，给自己很爱很在乎的人买错礼物。我就看到过有学生花几个月的生活费买了生日蛋糕，我们不是缺少爱，而是缺少爱的方式。智者知人也，真正去懂得人，这是个大事。

　　我们经常遇到困惑。“惑”上面是一个“或”字，就是这样也行，那样也行，下面是一个“心”，心很小的时候，压垮了你就迷惑了；你有颗很大的心，一下就托起来了，就是不惑了。

　　【勇者不惧】

　　有了仁，有了智，还得有勇。孔子带学生出去游学，在一个地方被人包围，拿着剑，孔子却在屋里面低头弹琴。子路说你老先生还可以弹琴。他对子路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勇敢，每临大事，能做到处变而不惊，明净乐观，用你的心去从容判断，迎接一个光明的结局，这是君子的勇。等了一会，有人敲门道歉，说这是一场误会。

　　我每次看这个故事，都会假设另一种结局，如果以子路的匹夫之勇敢，先杀几个又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们这个社会因为误会而起的纷争还不够多吗？仁智勇，连在一起，就是君子也。

　　【以德报怨？】

　　中国人大多数认为“以德报怨”是一个褒义词，说这是孔子所提倡的，其实不然。学生问孔子：“以德报怨，何如？”孔子回答：“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孔子的说法应该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我们要用一种坦荡的态度，用一种正直的准则去面对。对不公平、伤害、冷漠，我们要诉诸底线以直报怨，而美好的事情则要以德报德。

　　道家教我们亲近自然，教我们看到永恒的宇宙，当一个人觉得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合一的时候，他的境界不大吗？

　　儒家文化最了不起的地方是不仅仅给我们伟大理想，同时给了我们抵达理想的那几步路。

　　——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