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多希望你们 一夜之间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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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我们依然站立。我们虽然是折翅的鸟，不能搏击风雨，却仍扼住命运的咽喉，为了这小燕子似的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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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3日，西西把三周岁生日蛋糕递给爸爸刘杰。于文灏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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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不知不觉快迈过了2008，这一年里我们心气更加平和安宁；我们的父母两鬓也已更加斑白，父亲在今年迎来了70大寿，二老身体健康、精神饱满，但岁月的风霜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额头和脸上；可喜的是我们的孩子在全家人的呵护和爱的滋润下犹如雨后破土的春笋般在抽枝、在茁壮地成长。逐渐进入青春期的大女儿日渐懂事，愈发亭亭玉立，身高很快将与我们比肩；我们的小儿子，从惊涛骇浪中诞生的小儿郎，如今已经三岁，愈发俊秀美丽，活泼顽皮，聪明可爱如天使，每时每刻带给我们无限的快乐和欢笑。
又到这样的日子，能写些什么呢？其实不想写，这一年在我们脑海里留下深深印迹的是孩子们成长的点点滴滴。除此，我们过着同普通上海人一样的恬淡生活，当然这中间还有些是平常人永远无法体味的酸楚和淡淡的忧伤。
10月份小儿终于学会了骑三轮的儿童自行车，之后就每天乐此不疲地骑着他的座驾在小区里兜圈子，我们一起你追我赶，时不时唱唱他熟悉的那二十来首“唐诗宋词”，欢声笑语撒下一路
又一年，孩子们长大了不少，小儿子到了依恋妈妈的年龄段。尤其是外婆去了曾经的工作地以后，他便经常撒欢吵闹着要跟我们睡，时常搂着我的脖子不肯撒手，娇憨的模样让我们于心不忍，只好委屈杰打地铺。知识和亲身经历告诉我们，日常接触是不会传染的，所以我们并不担心。
每天晚上上床以后或我休息在家的日子，他最乐于做的事情就是“唱歌”——唱唐诗宋词。如今的他已不再满足只吟唱“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了……现在他每晚会高声唱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抑扬顿挫的气势俨然一位明日的“风流人物”了。有时我们来上句，他接下句，有时他会说“妈妈，让我自己唱”。全然一副兴致盎然、浑然忘我的样子。每每碰到刚唱一两遍的新诗歌，他就会不停地问：“‘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是什么意思啊？”“‘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是什么意思啊？”直问得你精疲力竭尚不停歇。有时候他在吃零食，不小心掉了一些在地上，告诉他地上的东西不要吃了，他却捡起来，用嘴吹一吹，又放到嘴里，并且随即问道：“妈妈，农民伯伯辛苦吧？妈妈、爸爸、爷爷、奶奶辛苦吧？”只好又好气又好笑地回答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儿子喜欢看《小熊维尼和跳跳虎》的碟片，只要片头音乐响起，他就会兴奋地笑说“超级侦探，认真办案”。看片过程中绝对聚精会神，一丝不苟。不时发出会心微笑或哈哈大笑的样子简直迷死人。他还给我们分派角色，我是兔子rabbit，爸爸是维尼熊pooh，姐姐是小猪piglet，他自己则是跳跳虎tigger，还经常模仿跳跳虎的样子一蹦一跳地向你走来，一副生龙活虎的架势让人忍俊不禁。10月份有段时间我们在家看《李小龙传奇》，他会缠着你问“哪个是小龙啊？”看得多了，偶尔他也伸伸胳膊，踢踢腿作李小龙样，摆出一副嘻哈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跟外婆分住两地，我们经常会打电话问候，耳濡目染，大概小儿也听得多了，时常也会主动要求给外婆打电话，第一句就是“婆婆，你快回来”，有一天临了说“婆婆，bye-bye”后，他竟然意想不到地加了一句“你多保重”，简直让我们和外婆惊喜不已。在他偶尔生病感冒的日子里，我们便要想着法子给他喂药。其实，婴幼儿的药都是甜的，可是无论怎样解释，对他都行不通。反正好人恶人都是我做。实在不行，就来硬的。每每这时，他便觉得家里所有人都跟他有仇，在一次次的啼哭声中，还不忘说“擦鼻涕，擦眼泪”，紧接着就是说“给外婆打电话”。那感冒一周的日子里，便每天若干个电话打给外婆，在电话里拖着无限可怜的哭腔。估计搅得外婆虽身在外，心神早已不宁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小儿跟外公在家，因为外公没有那么多吸引他的花样，他便把自己放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玩具汽车中，水泥搅拌车、工程土方车、火车、警车、消防车、FI方程式赛车、小轿车等等。他会独自一人开来开去，或坐在较大车上骑着，或把小车大车排成整齐的队伍，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时冒一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红豆生南国”、“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断肠人是爸爸，哈哈……”反正前言不搭后语，自顾乐在其中。
10月份小儿终于学会了骑三轮的儿童自行车，之后就每天乐此不疲地骑着他的座驾在小区里兜圈子，我们一起你追我赶，时不时唱唱他熟悉的那二十来首“唐诗宋词”，欢声笑语撒下一路。最喜欢的是骑着他的车去小区外面的马路旁，看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吟唱着“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看车、骑车、玩车是他永远也做不够的事情。即便碰上下雨天，他也会用执著又稚嫩的童声征询：“我们出去骑车，能行吗？”让他戴上帽子，他会说：“妈妈，下小雨，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是吧。”天真无邪的样子让我们永远不忍拒绝。每当看我用电脑，他唯一要缠着我做的是：给他看火车、飞机、汽车、轮船的图片，尤其感兴趣的是“冒火”的——老式蒸汽火车和“鲨鱼头一样”——日本新干线列车。
每次他跟家里人去超市买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从不贪心多拿，只要相同的两份，其中一定会带一份回家给姐姐，每次如此，那种坚持让人感动
儿子虽小，但很有爱心，与姐姐相处融洽，双休日常依恋姐姐，跟前跟后地叫着“姐姐，姐姐”。姐姐会偶尔牵着他的小手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些零食。每次他跟家里人去超市买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从不贪心多拿，只要相同的两份，其中一定会带一份回家给姐姐，每次如此，那种坚持让人感动。当然淘气的时候，会弄坏姐姐刚买的新笔，会在姐姐房间的墙上用彩笔涂鸦，会把姐姐刚买的黏纸很认真地一张张揭下来……常惹得姐姐暴跳如雷训斥他，而他永远大睁着一双动人的眼睛，一脸率真、自然、无辜的表情。我们只好劝说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是姐姐，他是“小白痴”，让着一点儿吧。姐姐会气恼地来一句：他的东西就是东西，我的东西就不是东西。唉，怎么办呢！相对于40岁的我们，他真的好小啊，我们的一双儿女啊，父母恨不能拔苗助长，让你们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我们的女儿啊，作为长女的你，妈妈更希望你进步懂事，也许不远的某一天，你就要替代妈妈担当起对这个家庭及对你小弟弟的责任啊。前路餐风沐雨，任重道远，希望我们可以守护着你们长久一些。希望我们的爱与你们永相随。
一年已近尾声，全家人这一年中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唯一一次让我们感到惊心动魄、担惊受怕的是2008年8月28日，这看起来是一个好日子。上午10点左右，我接到杰的电话，小儿子突发高烧出现惊厥。怎么可能呢？早晨我出门时他还活蹦乱跳的。慌乱中我骑车冲到家里打了的抱着孩子去住院，可怜的小儿烧得几乎不省人事，只偶尔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在急诊室，体温测到41.2°C。医生诊断是急性扁桃腺发炎。随后的一周里，我和家人在医院里精心地陪护着他吊水吃药，直到康复出院。这一周里，我们反复检查自己，是不是自己带孩子太粗心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任何征兆，另外夏日将尽，小儿不肯穿袜子，有时只穿了短裤在地板上玩耍，是不是平日里已着了风凉，才会日积月累出现我们认为是“突然的状况”呢？这一次的惊吓也让我们引以为戒，养育孩子一定不能粗枝大叶，对于幼弱的花苗一定要精心呵护，将来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另外小儿没去上幼儿园，是我们内疚的事，本想家里有大人带，又省了不少钱，可我们无形中剥夺了他和伙伴一起玩的快乐。每当经过幼儿园门口，看到里面的游乐设施他都想进去，有时在家里还背着他的小书包，放上一些画笔，说道：“等我再长高一点，就可以上学了，妈妈，能行吗？”我们很后悔当时因为犹豫而错过了报名。大女儿如今上初中了，表现虽没有我们期待的那样尽善尽美，但还算可以，她的性格沉静文雅，做事情踏实认真，积极参与班级事务，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和观点。尤其喜欢阅读文学作品和绘画，我们尽量让她按自己的兴趣发展，不苛求太多。
我们时常告诫自己：自己的能力和生存状况如此，没有理由要求孩子们太多。希望他们在拥有健康身体的前提下，拥有健康的心理和健全的心智。
身体疲乏、脑袋昏沉、肠胃不适和各种炎症等等相随越来越紧，尤其让人担心的是杰的身体状况，稍许劳累就会令他上吐下泻
这一年里，我们身体状况也有许多变化，免疫细胞CD4在200～400间徘徊(注:CD4是受艾滋病病毒影响最严重的免疫细胞数，如果该类型免疫细胞低于200，就处于艾滋病发病期)，身体疲乏、脑袋昏沉、肠胃不适和各种炎症等等相随越来越紧，生活质量是不断下降了。尤其让人担心的是杰的身体状况，他已经不起任何的辛苦和劳累，稍许劳累就会令他上吐下泻，这都是HIV惹的祸！曾经好端端健康的人，曾经好端端幸福的家庭还有曾经美好的事业和憧憬如今已这般不堪，想想怎能不心痛？！痛定思痛，我们感染HIV已经足十三个年头了。期间从未和药断过关系，也经历了不少大病，今天在我们看来HIV只是一种病，让患者痛苦的病，HIV传播就三种途径，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们最心痛的事是：聊起过往，总是今不如昔，日子越过越紧，我们时常叨起，假如没有这病，把钱花在生活上，假如还能工作，有一份收入，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没有假如，永远没有。还有就是要不间断去医院，每次都如重锤捶脑，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们：我是艾滋病人！
上半年，杰向市劳动能力鉴定中心寄去病历，以HIV和附生病卡波西瘤癌为由申请丧劳鉴定，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完全丧劳，就此办了退职，从此杰切断了和社会的最后一点联系。但我们并不认为自己不能工作了，再艰难也要挣钱养这个家、养育孩子，生存必须靠自己。我们承认精神创伤是永远都不会弥合的，这种打击使我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180度转弯，我们得忍受着创伤生活，孩子是我们的生命支柱，是我们最美好的憧憬，为了孩子，我们一定会顽强地活着。我们同病魔抗争，活到今天，感受着生活的处处艰辛及点点欢愉，也能体察到人性的关怀，感谢所有关心帮助我们的人！
2008，我们依然站立。我们虽然是折翅的鸟，不能搏击风雨，却仍扼住命运的咽喉，为了这小燕子似的一双儿女——我们活在这世间真正的缘由，相信——我们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这个家庭
小雪（化名）：2005年7月，意外怀孕时检测出感染艾滋病病毒，怀胎39周后产下了小儿子，照顾丈夫和孩子是她目前主要的生活，同时还在朋友的公司打工，贴补家用。
刘杰（化名）：2005年7月，检测出感染艾滋病病毒，去年8月又被确诊患上卡波西瘤——一种由于艾滋病病毒引起的恶性肿瘤，但他至今坚持赚钱养家，是家里的顶梁柱。
女儿：健康活泼，成绩优秀，多次作文比赛获奖，目前在上初中。
儿子西西（化名）：上海首例艾滋母婴阻断下成功诞生的健康婴儿，刚刚度过3岁的生日，现在他会背唐诗、会想着买好吃的也要分姐姐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