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明在家为妻子理发

　　他从楼顶采来鲜花送给妻子

　　故事导读

　　他1岁丧母，父亲另娶再育，有一个温馨的家，是他小时候的梦。

　　终于结婚成家，终于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女人，但幸福却那么短暂，妻子生病后全身瘫痪至今。

　　为了家，20年来，他始终守着瘫痪的妻子，守着这个残缺而又完整的家……

　　11月15日傍晚，城口县北大街29号。龚自明像往日一样，边为瘫痪的妻子按摩，边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啊，啊——”妻子张顺英僵硬的手拉住丈夫的衣角，示意他靠近。他蹲下，“寿——面——，你——生日——”短短5个字，张顺英费了很大力气才憋完。

　　龚自明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这天正是自己52岁生日，但他早忘了。“好，煮面，煮面！”他转身进厨房，声音却哽咽了——1988年前的6次生日，妻子每次总会为他煮碗长寿面。妻子出事瘫痪后，语言、运动、平衡等功能受损，智力只相当于3岁孩子，她很多事都忘了，却独独没忘记他的生日。

　　■盼家

　　“如果我有一个家，一定好好爱它！”

　　烧水、切葱、打调料……龚自明麻利地煮好面条，为妻子系上围兜，小心翼翼地喂她。看着妻子孩子似的吃相，龚自明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记忆里，从没人这样喂自己吃过饭。

　　龚自明1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在外工作，将他托给大姑寄养。3岁时，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让他得了一场大病，很多人以为他不行了，准备用席子裹了掩埋。大姑不忍心，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体温将他暖了过来。

　　6岁那年，大姑出嫁后，龚自明才被接到父亲工作的地方。不久，父亲找了后妈，后来又生了妹妹。小学没毕业，他就承担了家里扫地、挑水、洗衣、煮饭等几乎所有家务。初中开始，11岁的龚自明就靠自己在集体商店挑水挣钱交学费，每天放学，他都要把商店的大缸挑满，才回家做作业。

　　每次看到后妈抱着妹妹，小小的龚自明心里就一阵阵难过。他常常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家。他总是想，如果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人，那该多好。

　　“如果我有一个家，一定好好爱它！”龚自明说，这是他那时候就立下的誓言。

　　■恋家

　　“婚后那6年，真的好幸福。”

　　喂妻子吃完饭、喝过水、擦了嘴，把电视遥控器递到妻子手上，龚自明才开始吃饭。趁妻子专心看电视的空当，龚自明洗碗、扫地、收拾房间。“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她做。”龚自明叹了口气，“不过那都是20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龚自明24岁，在县饮食公司批发部当开票员，张顺英刚刚20岁，在龙田乡工作。经朋友介绍后，每次回家，张顺英都要来看看龚自明，把他换下的脏衣服洗了，把他乱糟糟的单身宿舍拾掇整齐。龚自明虽嘴上说不好意思，心里却是期盼的。

　　一次，龚自明生病拉肚子，一晚七八次，人虚脱得路都走不了，裤子也被弄脏。张顺英听说了，请假回到龚自明的单身宿舍，把他藏在床下的脏裤子搜去洗了，又在旁边喂药、喂水照顾一宿。“这个女人是真心爱我的！”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真心关爱的龚自明蒙在被子里哭了，他发誓要对眼前这个女人好一辈子。

　　1982年，他们结婚了。一次，他出差去云南，适逢大雪封山出不来，带去的钱也用光了。一个多月后，接到电报的单位才汇钱过去。辗转回到家，张顺英打开门，泪水流了一脸：“那边那么冷，把我担心死了……”龚自明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妻子，他心里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无牵无挂的人。

　　那时候，每到月底，龚自明就要加班赶报表，张顺英总是抱着女儿到单位陪他。晚上9点过加完班，一家3口才手牵手散步回家。

　　“婚后那6年，真的好幸福。”龚自明抚摸着花瓶里已有些凋零的秋菊陷入回忆。

　　■守家

　　20年来，他每次离开妻子不超过1小时。

　　黄金档的电视栏目正播放一部悲情剧，一女子哭哭啼啼抹眼泪。张顺英僵硬地挥舞着手，嘴里咿咿呀呀，“她让我换台呢，她不喜欢伤心的节目，只喜欢看欢喜的，和我一样。”龚自明说。

　　尽管不喜欢伤心的事物，但伤心的往事却总像电影一样，一次次在夜深人静时反复闪现在龚自明脑子里。

　　他清楚地记得，他幸福生活的转折点在1988年的一个星期天。那天早上，29岁的妻子拉肚子，去县医院看医生。输液半小时后，她突然全身发抖、高烧40多度，之后大小便失禁，进而昏迷。虽经抢救保住生命，但造成大脑弥漫性损害，语言、运动、平衡功能和智力全部受损，不能走路、不能说话、智力相当于3岁孩童，她全身僵硬疼痛，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哭叫……

　　不愿相信妻子只能在床上度过后半生的裁定，在重庆治疗3个月后，龚自明请假带着妻子去成都接受康复治疗。一年过去，张顺英依然不会说话。一次，龚自明外出办事，回病房时，张顺英哭得枕头都湿了，医生、护士围在旁边不知所措，谁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她要小便！”龚自明冲上前，只有他能明白妻子的话。

　　还有一次，龚自明回家晚了点，发现妻子大便弄得满裤子都是——女儿也不懂妈妈的语言……从此，龚自明只好寸步不离守在妻子身边。1994年，饮食公司倒闭后，半年没发工资，龚自明想出去打工挣钱养家。张顺英总是哭个不停，她知道自己离不开丈夫，龚自明只好放弃。

　　尽管生活艰难，龚自明从没想过放弃，他一直记着自己小时候的誓言：如果我有一个家，一定要好好爱它！虽然现在妻子瘫痪了，但家，还是完整的。

　　为照顾妻子，20年来，龚自明每次离开妻子不超过1小时，以前的朋友也断绝了来往。有时出去办事，1小时办不完，他也必须中途回家看看妻子，再出门继续办事。

　　■梦家

　　“好想你牵着我的手，直到生命的尽头。”

　　听龚自明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盯着电视的张顺英眼眶红了一次又一次。每每这时，龚自明总是摸摸她的头发：“好了，没事了，不哭。”张顺英便乖乖止住眼泪，拉着他的手，吐出模糊的字句：“你，最好！不……是，是你，我早，早——死了……”

　　龚自明说，这是不会说话的妻子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因为，张顺英知道龚自明对她付出了多少：妻子感觉迟钝，担心她受冻，龚自明在家里安了温度计，长年保持室温23℃到26℃；听说针灸有助于妻子康复，龚自明买来全套银针，在自己身上实验、学习；家里门框上、床沿边，到处是龚自明自制的妻子锻炼工具；瘫痪后，一闻烟味妻子就咳嗽，龚自明把自己唯一的爱好也戒了……

　　姐姐张顺娥常来看瘫痪的妹妹，每次来，她都忍不住感慨：“妹妹瘫了，很不幸；但找到龚自明这样的男人，是她太幸运了。”她说，有龚自明照顾，瘫痪20年的妹妹从没长过褥疮，龚自明照顾孩子又照顾病人，连脾气都没见发过。

　　妻子专心地看着电视里的演唱会，疲倦的龚自明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妻子正为他煮饭洗衣，吃完饭和他牵手散步，一切都还像以前一样。龚自明笑了，一笑却醒过来，发现妻子如厕时间到了——为了保证妻子干干净净，龚自明将妻子的作息培养得十分规律，上厕所都是定时完成。

　　龚自明在日记里说，他常常希望这梦不要醒来：“好想你牵着我的手/清晨/漫步在风景如画的山顶/傍晚/漫步在灯火辉煌的滨江路/喃喃的说着过去我们走过的路/细细描述着我们的未来/就这样牵着手/直到生命的尽头……”

　　首席记者 周立 记者 张一叶/文

　　首席记者 史宗伟/摄

　　网络编辑：孔祥伟